毕业季大学生就业调查:蜗居在城中村的画家梦

12.07.2015  09:50

  新闻提示

  749万,是教育部预计的2015年普通高校毕业生的数字。这一数字意味着什么?比宁夏回族自治区的662万人口,还多87万。

  其实,无论是应届还是往届毕业生,“找工作”都是他们面对社会的第一课,即日起,记者将陆续走进这个群体,了解他们在和社会的碰撞中,都有哪些领悟?在找工作的成功与失败中,如何看待社会、如何看待和认识自己?他们对更年轻的学弟学妹们,都有哪些忠告?

   不仅画也自学理论

  宋芳华没去参加同乡聚会。

  晚上8点半,他独自返回位于西安郝家村的家。

  这天是小暑,酷热难耐,他在村口一个烤肉摊,买了份炒拉条,又在小卖部买了盒烟,一瓶啤酒,埋头拐进一条巷子。

  这已是毕业后的第五个年头,“一事无成,老了不少。”把买来的饭放在茶几上后,他跑去厨房找碗。门口挂着镜子,镜子中的他,额头稀疏,胡茬很长。

  房子是每月2000元租来的,典型的城中村结构,一楼画画,二楼睡觉,150多平米。

  宋芳华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设计系。他热爱油画,上学时每天跑到油画系听课,导致专业课挂科,没能拿到毕业证。“对我这样一个自由职业者来说,有没有(毕业证)都行。”毕业至今,他一直住在郝家村,靠画油画谋生。

  即便消瘦,仍掩不住他浑身散发的才情和锐气。他是典型的湖南人,“吃得苦,耐得烦,不怕死。”上小学时,他对画画有了兴趣,“像是天灵盖被打开了。”他从不做作业,每本书上都涂涂画画,画鸟、画花、画村口的树,画上学路上的蝴蝶。

  其实,父母早就给他们姐弟四人,规划好了今后的职业,“干建筑、干机械、当医生和当老师。

  他哪里像是顺从的人?对父母的话置之不理,反而从小学画到大学,专攻油画。不仅画,也自学理论。“你看看梵高的画,色彩非常强烈,完全是一种随心所欲的自我表现,有的连透视、形体和比例都变了形,这是他与世界之间一种极度痛苦,但又非常诚实的关系。

   一天不摸画笔手就生了

  聊到兴起,宋芳华顾不上吃饭,拉着记者去参观他的画室。画室不到10平米,一人高的画架,油画箱,地上摆满各种颜料、画笔。

  近百幅油画,眼花缭乱,有人物,也有风景。“我追求的是线条和色彩的自身表现力,抒发我内心的感受,这一点,是符合梵高的路数的。”说完,他稍作沉默,“但是,市场不欢迎这样的风格,所以我也尝试画商业画。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做太多妥协。他拒绝一切商业宣传、包装,甚至从不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炫耀画作。

  “我卖画,完全是口口相传,有订单了就画,没了也要画。画笔就像是战士的枪,一天不摸,手就生了。”这些年,欣赏和了解油画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愿意在家中挂油画,以彰显档次。“我也不是所有的活儿都接,画要卖给真正懂它的人,否则就违背了初衷。

  初衷是什么?他说,是尊重灵感,遵从内心,遵守规律。“毕业5年,没有存款,没房没车,但我内心充实,一点都不孤独,这是实话。”宋芳华的女儿一岁半,跟随妈妈在湖南老家。“抱着油画睡觉,就像是抱着女儿一样。”他说。

   熬过去就成功了

  红学家周汝昌一生痴迷《红楼梦》,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六都要给曹雪芹过生日,烧香、上供,临终前写遗言,“只为中华一雪芹”。宋芳华对画画,也有这片“痴情”,“如果还可以选择,我仍要走这条路。

  下个月,宋芳华的妻子和女儿将来西安,并打算在这里定居。久别重逢,自然喜悦,但他也感到深深的压力,“以前是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来了,自然要考虑今后的打算。”最近,他接了一个活儿,在西三环一处她们“以前来了,自然要考虑今后的打算。”最近,他接了一个活儿,在西三环一处工地做墙绘,一早去,晚上才能回来。虽然报酬不高,但“钱多钱少都是钱”。

  他说,年轻人应永葆赤子之心,耐得住寂寞,不要被眼前的困难吓倒。“不管干什么工作,都有一个蛰伏期,熬过去,就成功了。”这显然是一种理想主义,和他相比,30岁的徒超似乎有点熬不过去了,尤其是在今年5月结婚以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今年前半年,只卖出去了两幅画,想想就心灰意冷。

  应该更务实一点

  徒超和宋芳华因画画相识,一见如故,成为知己。

  徒超出生在陕西富平一个艺术门第,他的父辈多从事石雕、书法,也有教书先生。受家庭熏陶,他接触画画很早,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去了北京一家工作室。

  那段“北漂”的日子,让这个自认为是“科班出身”的艺术生,大开眼界。除了油画,他更系统地掌握了雕塑、人物造型、工艺品复制等知识,并以此为今后的创作思路、眼界和技巧,奠定了基础。

  当初去北京时,家人是反对的。他们认为,学艺太难,大师级的艺术家更是凤毛麟角,这哪里是一个农家子弟能做到的。

  再者,艺术生学费高昂,四年本科下来,仅学费就近8万元,如果再搞艺术,成名太难,投资太大,收益太小。

  左思右想,徒超仍决定博一博。其实,早在当初决定学艺术之日起,他就做好了过清贫生活的打算,“搞艺术的人更像是一束光,哪怕像萤火虫一样微小,点亮的却是人们的内心。”说完,他反问记者,“如果学艺术的学生在毕业后都转行了,那么这四年是不是就白学了?

  现在,又到了选择的时刻。和当年不同,眼前这个长发飘飘的小伙,早已褪去毕业时的青涩。“我们班当时40个同学,现在还从事画画的只有3个。”徒超说,面对着付出与收获不成比例的就业现状,许多毕业生都选择考研后当教师,更多的人则是回到老家,结婚生子,找份糊口的工作。

  “很快,我就要当爹了。”他说,宋芳华的那条路,不是一般人有勇气走的。“我敬重他,欣赏他,但是我觉得应该更务实一点,毕竟,艺术终究是要为生活服务的。

   理想不死人就不会被打倒

  艺术要为生活服务。22岁的王红方对学长的这句话,似乎懂,也似乎不懂。他也是湖南人,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大三学生。

  虽没毕业,但他俨然一副文艺青年的气质,背包斜挎,裤腿卷起,用随身带的水壶喝水,用段子和玩笑进行自嘲,玩“豆瓣”,喜欢看英文书和电影,追求不受约束的自由。

  他的父母在广东打工,生活再拮据,他都努力维护着一个年轻人对艺术的虔诚和体面。他几乎每月都要跑到全国各地看画展。一次,中国美术学院举办经典油画巡展,他坐火车到杭州,整整呆了一周。“一天根本看不完,于是每天都去,每天都要买门票,带两瓶水,一点面包。上午进去,天黑了出来。

  对一个学生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大的开支,则来自于购置画笔、画布和画册。

  去年,王红方和朋友在郝家村开了一间工作室,用课余时间,接一些订单,或是给一些有名气的画家当助理打杂,积累经验。“说实话,我觉得这种日子蛮枯燥,但是内心很充实。

  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后,他将会去杭州,也可能是北京,继续画画。他喜欢林风眠和吴冠中,视两位先生为南山北斗,临摹他们的画,看他们的书,“只有绘画才是我的理想,才能拒绝一切平庸和堕落。

  而这些毗邻西安美术学院的城中村,当地人更多会称之为“画家村”。徒超做过一个统计,截至今天,仅在郝家村、罗家寨蜗居的大学毕业生,就有近500名。“他们各有各的故事,都曾怀抱梦想,不愿意妥协,像飞蛾扑火般,用微弱之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因为理想不死,人就不会被打倒。

  记者宋雨范为民实习生李炜

  记者李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