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灵性的井

21.08.2015  17:24

  听说很多东西都有灵性,我相信井也有。我们这儿,打井深到一百多米的,已不再是新闻。你家八十米,我家一百米,他家一百三十米,谁也不想自家的井差。可是,往往机关算尽,一百多米的打不到水,五六十米深的反而水流如柱。

  看出些门道的人说,水有水线。水线就是水流通的路线,如果找不到水线,打再深也白搭。于是,乡里乡外的,冷不丁就冒出个会“看水”的。村里人信这个,带着金钱和礼品去讨教,只求寻个水旺的地方打井,可结果依然不能尽如人意。

  天旱的时候,我老家那个地方,水比其他地方更珍贵。俗话说“山多高,水多高”,这话我信,也不由得不信。远的不说,离这里几十里外的蒙山之巅,主峰龟蒙顶下不远就有山泉水,但位置高了,缺水看上去也就很正常了。

  老家所在的村庄,可以说是镇上“最高的”之一。村子周围没有一条能够四季流淌的河流,哪怕是条常年有水的、断断续续的河沟都找不到。二十几年前,村东头有一个深约一米左右的泉子,是那时全村人的水源地。吃水、用水,全靠去那里挑。那个泉子水流清澈,水质甘甜,很是解渴,特别是夏天,虽然不深,却是透心凉!

  后来,村里有人开始自己打井,铁锹挖、锄头刨,三米五米深的,水也能够用,还有挖七八米、十多米没水的,盖了盖子,下过雨控进水也够喝。那时没有水管,浇地的少,一个东泉子的水足够全村用,自己打井,就是图个离得近。

  打井现象,自打第一家开了头,在我们村就一直没间断过。这家打井了,那家打井了,去年打井了,今年打井了,只是家里一直有水用,我就没在意过。还有一个原因,我在老家连续呆一个星期的机会都极少,对缺水的情况也不是十分了解,至少,没有太深的感触。

  之所以想到井,是因今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夏初,我们这个地方连续干旱,将近两个月没下过一场透地雨。偶尔下了两次“”,星星点点几滴答,像老天爷掉下的几滴泪,连地面最上层的尘土都没洒湿,对缓解旱情毫无意义。

  回到老家,听母亲说后院东邻居家的四大爷,把后院西邻居家的三哥给揍了,原因是三哥家卖水给邻村人浇地。四大爷家打的井没水了,喝都不够,他看三哥还卖水,气得把亲侄子抡了两捶。四大爷快七十岁的人了,三哥才四十来岁,他怎么可能打得过三哥呢。三哥理亏,打他的又是亲叔,还不是真打,只好嚷嚷一通忍下了。四大爷明知打不过还去打,肯定是忍不住了。

  三哥是我四姨的亲女婿,按说该管他叫表姐夫。我们原本同姓,关系又不算远,就没改口。他旱天卖水的事,父亲也不满意。耽误我家浇地时,父亲曾当面指责过他一次,令他收敛了不少。

  这几年,天旱到一定程度,我家的水井就干了,全村几乎就剩下三哥家一口井还有水,我们家要浇地,就只能用他家井里的水。为了卖水,他有时会推托,一次两次,父亲就生气了。我听了,想去拔掉他家的抽水机,父母不愿意,我才没去。

  前几年天旱,全村的井几乎都干了,家家都在找地方打井。我们家为了浇地,只好在自家的苹果园里开挖。钻头打下去,到三十多米深就见水了,挖到六十米时,泉水翻滚,吃水和浇地都足够了。大旱天,能打到这样的井,谁不羡慕?看到我家打到了旺井,村里人眼红的多了,围着我家的井开打。

  在我家东面距水井七八米远的地方,有二大娘家大哥的一块地,打了口六、七十米深的井,勉强够喝;我家水井南面三米远的坝子下,比我家地低两米多的地里,四大爷家也打了一口井,深六、七十米,水很小,也只能够饮用;四大爷的儿子不死心,他推测了水线来路,在我家水井西北角自家的地里,信心十足打了一口八十多米深的井,居然是个干井筒子,没出一点水;另一个四大爷家的二哥家,在我家水井西面五米远的干水沟里,人工挖了个直径一米半、深约两米的井,没见一滴水;三哥家和他亲二哥家合伙,在我家水井西南四米远的干水沟里再钻,钻了四、五十米,没见到水。

  三哥与我家有亲戚关系,晚上找我父亲求助。他想和他二哥家合伙到我家地里打口井,父亲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推脱,但如果答应了,一定会影响到我家的水井,不答应,又不好意思抹姨父他们面子。最后,答应是答应了,但有言在先,如果影响了我家的水井,我家就用他们的水。水井他们两家出钱打,但我们三家共享。三哥一口答应,满心欢喜地走了。三哥走后,母亲埋怨父亲,嫌父亲耳朵根子软。

  距我家水井四米远,在我家那块地的西北角,三哥他们合伙打了一口井。水和我家的水井一样旺,但他们比我家多打深了十几米,我家的水就浑浊了,明显受到影响。我家水井的水量随之下降,平时不明显,旱到一定程度,我家的水井就会干涸。而三哥家在我家地里打的那口井,无论多旱,从未干过。

  卖不卖水父亲不愿管,一家一天用水的约定不能变。我那次在家里发火,告诉父亲不行的话把抽水泵给他拔出来,再不就再在我家地里打一口更深的井,同时禁止三哥他们再在我家地里打井和深钻。三哥可能意识到不妥了,从那以后,父亲用水他没再推托过。

  井是有灵性的。我信,可信这话的人不止我一个,村里很多人都信。我们村有几个人品不好的,平时就遭乡邻厌恶,有的一连打几口百余米的深井,花上三两万元,一口有水的都没有。这个时候,就有很多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悄悄喝倒彩。

  父亲在村里,就是个“大好人”,没有不行的事,不管谁找他帮忙,大忙小忙,只要能帮的,他一家会帮。吵架打架的事,则没见父亲参与过。这样的人,有时会给人一种懦弱无能的感觉,但作为农民,父亲却绝不是这个行当里的弱者。善与恶,水知道吧!(摘编自香港文汇报 作者:袁 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