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生筑梦释红楼——宝鸡几位红学研究者掠影

19.11.2014  20:07
毕生筑梦释红楼——宝鸡几位红学研究者掠影 - 古汉台
来源: i2.tobei.cn

本报记者 王卉

我国古代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是具有高度思想性和艺术性的伟大作品,它代表了我国古典小说艺术的最高成就。红学研究因之早已成为海内外百家争鸣的红学。近几年,我市一些红学“粉丝”披沙拣金,颇有收获。在他们当中,有观点新颖大胆、论据严谨细致的学院派教授张乃良,有对红学痴迷几十年不曾间断、辛勤耕耘的农民作家祝喜堂,还有对诗词曲赋有着独到见解的老教师张生耀……他们的论著一经出版,便引起了红学爱好者的好评和追捧。今天,我们就来认识一下这几位“痴心汉”——

教授张乃良与贾宝玉

宝鸡文理学院中文专业是学院里人文、历史底蕴最为深厚的专业。曾有毕业生感叹,上了几年学,印象最深的还是《红楼梦》研究的课程。而这位讲授红楼梦研究课程的正是张乃良教授。2002年宝文理开设《红楼梦》研究选修课,由张乃良任教,他把自己多年的研究、思考和心得与学生们分享,轻松活跃的课堂气氛,自由灵活的交流畅谈,让每学期的30多堂课堂堂爆满。

张乃良教授研究《红楼梦》至今已有十几年了,而他对《红楼梦》的喜爱却是从儿时就开始的。上初中的时候,他发现家里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本没有封面、已经被翻得很烂的《红楼梦》,繁体竖排,从那时起他认识了宝玉、黛玉……

上世纪80年代上了大学读中文系后,他开始认真地品味其中奥妙。时时翻阅,不能释手。毛泽东曾说:“《红楼梦》是一部好书,你不读五遍是没有发言权的。”在大学任教以后,随着对古典文学接触得越来越多,他思考得也越来越多。张乃良说:很多现代人依然不理解曹公书中之意,对宝玉误解很深,包括红学界对他都没有做出一个非常公正的评价。这样的误解使他开始深入地琢磨贾宝玉这个人物,他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人物不同凡响,大有深意。时间长了,就把自己的心得陆续写出来,发表在高校的学报上,6篇近4万字,成为系列。这一系列论文在学院内获得了很好的反响,特别是中文专业的师生们还根据他文章中的论点展开了多场讨论。但此时的张乃良对自己的文章并不满意,他感到对于人物的体会还是有些话没有说透彻,意犹未尽。2009年,他在这些论文的基础上,开始了研究再深入、内容再扩充的写作。2011年秋季新学期伊始,他的论著《贾宝玉论》出版,后来获得省第十一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著作三等奖,引起学界关注。

作为中国红楼梦学会的会员,张乃良对研究是非常严谨规范的,所有课题项目、研究成果必须言之有据。在《贾宝玉论》中,张乃良对贾宝玉的情缘予以一一解读:贾宝玉与秦可卿的孽缘、与妙玉的空缘、与袭人的俗缘、与晴雯的虚缘、与薛宝钗的尘缘、与林黛玉的天缘、与尤三姐的友缘,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举一反三,论据充分,让读者看过心悦诚服。此外,张乃良还大胆地将贾宝玉的人物形象与张生、柳梦梅、宋江、孙悟空、西门庆、杜少卿、孙子楚、“多余人”等文学人物进行比较,以突出贾宝玉形象的独特性和唯一性,是书中的一大特色。

在张乃良看来,《红楼梦》实际上的主题是“死亡”,在曹雪芹笔下的冯渊之死、贾瑞之死、林如海之死、秦钟之死、贾敬之死……特别是在大观园中,尤三姐伏剑、尤二姐吞金、金钏投井、瑞珠碰柱、司棋撞墙、鸳鸯自缢、妙玉为尼、探春远嫁,包括黛玉魂归、晴雯夭亡,实际上皆是被逼迫致死。曹雪芹把每一次情节结构的高潮都与“死亡”紧密相连,借死亡来营造高潮,也借高潮更加清晰地突现“死亡”,他认为一段历史的终结、一种制度的崩溃、一个文化的解构才是曹雪芹要表达的更深层次的内容。

让张乃良着迷的,还有对红楼梦叙事方式的研究,他说,曹雪芹在《红楼梦》中镶嵌了中国文化的两极,道家文化和儒家文化,儒家文化是主流,而道家文化相当于地下河。荣国府呈现的是儒家文化的格局,讲礼制、尊卑、权威,荣国府最高统治者是老太太;宁国府则表现的是道家文化的格局,宁国府健在的最高的老祖宗贾敬虽然出现,但是看不到他的活动。道家文化讲生命的本能、欲望,所以关于欲望之事都是发生在宁国府的。例如,秦可卿和贾珍的暧昧,秦钟本来是非常纯朴的少年,来到宁国府不久便丧命了,贾瑞与王熙凤的相遇也是在宁国府的假山后,尤三姐和尤二姐也是宁国府的等等。这些都不得不说是作者的刻意安排。

在与外地几位红学研究者的交流探讨后,近期,张乃良又有了新的计划,他想把另外几个人物的研究再单独整理成书。他说,之前曾打算在学院里成立红楼梦研究小组,也还需要努力筹备。他说,《红楼梦》这个“迷宫”一旦走进去就不能自拔,而且越陷越深,直至把你吞没!

农民作家祝喜堂与脂砚

金秋时节,农民作家祝喜堂出版了他红学研究的“姊妹篇”《曹雪芹与脂砚》和《〈石头记〉新论》,普通“草根”能够走进被人们视为高不可攀的红学殿堂,其意义已远远超出了研究成果本身的出版。

祝喜堂的家在岐山县凤鸣镇陵头村,村前宽阔的柏油马路通向不远的周公庙。站在汉槐蔽日、唐柏参天的周公庙向东南望去,他所在的村子宁静安

详。每天午后,邮递员都要来给他递送报刊和书籍,绿色布袋鼓囊囊的。祝喜堂每年订书、订报要花费2000多元,是县上有名的订阅大户。

祝喜堂常说《红楼梦》这部奇书是跟他心灵相通的朋友,让他痴迷其中30年,散尽千金终不悔。1998年,他的组诗《胡须·船夫·摇篮》获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领奖当天,同是获奖者的一位大学校长惊叹于身旁这位衣着简朴、面庞黝黑的诗人的才华,诚邀祝喜堂到学院教授文学。可他没过多久便辞去了这个月薪5000元的“美差”回到了家乡,因为在大学中备课、讲课使得他不能有更多的时间研读《红楼梦》。此后,他又拒绝了户县一家美术专业学校教授美术字的聘请,一天300元的报酬已经不算低了,他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写美术字的一手绝活,就这样埋没了,还是因为放不下他的“红楼梦”。

2000年初,还在西安教学的祝喜堂在一家书店,看到一套《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爱不释手,此书是这家书店的镇店之宝,店主故意刁难,以千元高价才肯相让,没想到祝喜堂却东拼西借筹够钱,店主无法,只得割爱。

祝喜堂说,他阅读文学作品,最看重作品的文学语言及其本质气象。因为语言在构成文学作品三大要素中名列首位,文学语言的优劣,是评判作品真假的第一标准,而《红楼梦》正是其中最好的。

祝喜堂最喜欢坐在自家院中繁茂的核桃树下,伴着欢快的鸟鸣,做一段品读“红楼”的“”。30年间,祝喜堂有关《红楼梦》的笔记做了厚厚的十本。每一本笔记就是一本书,其中整理出版成书的正是《曹雪芹与脂砚》和《〈石头记〉新论》这两本。他说,将笔记整理成书很容易,整理这两本用了3年时间,但做这十本笔记却用了他30年时间,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疑问都要查阅资料予以论证,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困难重重。

当祝喜堂研究曾引起红学界很大争议的“畸笏叟”时,从《庄子》中的“”字开始入手,而“”又是“”字的变形书法,通过“畸评”与“脂评”的对比,发现畸笏与脂砚不仅寓意相通,而且无论是用语或口气、文笔和写法,如出一人。又结合“壬午索书案”的时代大背景,最终他确认“畸笏叟”实为脂砚躲避清廷耳目,改换的笔名。

在祝喜堂的这两部心血之作中,他以脂评为重要的研究线索,既反驳了红学专家对评注者脂砚斋的男性身份猜想,又提出并论证了他对脂砚其人的身份的研究结论,也即“一芹一脂”共同著书,是亲密相伴的夫妻关系。祝喜堂说,脂砚与脂砚斋皆是《石头记》“重评”者的笔名。脂砚是曹雪芹的妻子和知己,是相伴“十年辛苦不寻常”“字字看来皆是血”的评注人。他们共同遭遇不幸,共同“把笔悲伤说世途”。在石头记中,脂评共计2000多条,约有4万余字,正如脂砚所写的“滴泪为墨、研血为字”。

在《〈石头记〉新论》中,祝喜堂以万余字对脂砚的身世做了详细的论证。只要通读脂评,就能发现脂砚在四次整理、五次评注中,不仅在评注中自白——第二十二回的眉批中有“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她亲笔划去一个“”字的确凿证据,还有曹雪芹的众多诗友的诗中也有显身。他认为,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时,曹雪芹还健在,今天此书删去脂砚的评注,改名为《红楼梦》,这是后来人对《石头记》权益的侵犯,是违背作者意愿的,也把《红楼梦》引向了一个纯文艺故事。

祝喜堂说,在整个《石头记》中,语言如诗、色彩绚烂,比如,“喷火蒸霞”四字便把杏花写得鲜活;大量的使用民间语言,没有冗长乏味、苍白空洞的八股文风。在结构上,情节波澜,每一个章节至少有三个小环节,一个情节1500字左右,既有故事叙述,又给情节发展留下余地。人物的刻画上,小女子林黛玉从苏州回到贾府,什么都没有带,只有一袋书,顿觉她与众不同。李纨是小说中的悲剧形象,年纪轻轻守寡,人们都认为她心如死灰,实际上她作为大观园诗社的组织者,却写出了最富有生命活力的诗篇。祝喜堂对大观园的女子都充满了关怀的感情,每每读来总不免流下感动的泪。在祝喜堂的眼中,被众多专家都评为封建礼教卫道士的薛宝钗,在贾家败落,宝玉关入狱神庙时,她却甘愿做一个贫贱的农妇,显露了她身上坚韧的品格。尤其是对于王熙凤,祝喜堂认为她是因为政治环境影响才使其变坏,家道败落后,才是她真正的复活。

虽然有众多专家的研究成果,但祝喜堂没有放弃继续研究。其中,1762年发生的壬午索书案,红学界并无定论,这也让他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在胤礽血案、弘皙逆案,此两大案均与秦可卿性命相关、与曹雪芹的命运沉浮有关,他对此方面的研究还有待深入。祝喜堂说,在他30年的读书笔记中,目前仅有五分之一出版,剩余大部分笔记的面世仍是他最大的心愿。

老教师张生耀与红楼诗词

去年,姜谭联中退休教师张生耀出版了《红楼梦诗词鉴赏》一书,不仅填补了我市红学诗词研究领域的一个空白,也引发红学爱好者对《红楼梦》诗词的关注,掀起了一股研究热潮。

张生耀是渭滨教育界德高望重的语文教师,儒雅谦恭、待人温厚。从1961年起教书,直到2000年退休,张生耀一直教语文,《红楼梦》的很多经典章

节都被收入教科书,《黛玉葬花》《林黛玉进贾府》《香菱学诗》《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每个学期的备课、讲授,让他对《红楼梦》有了特殊的感情,很多篇章他都能倒背如流。

起初的研究,仅是因为教学需要,当好老师不容易,需要有深厚的知识积淀,张生耀常说,教给学生一杯水,老师就应该有一桶水。那时,《光明日报》副刊曾有《文学遗产》栏目,刊登过许多有关《红楼梦》深入解析的文章,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还有杂志《文史哲》也常刊有蔡义江、胡文彬等红学专家的研究论文。所以,张生耀对与教学相关的篇章做了大量的笔记。上世纪80年代,他还被借调到 陕西 教育学院,给各市参加集中培训的教师们讲授中国古典文学,《红楼梦》作为白话文的代表,更是讲解重点,此时他积累了很多资料。

人常说,读懂了《红楼梦》诗词,就算读懂了《红楼梦》大半。当代红学研究中,诗词研究这方面的资料还很不足,很多读者望诗生畏,对其中的诗词联对略去不读,只看情节,这让张生耀深觉遗憾。2000年退休后,他在朋友的建议下,以十几本教案为基础,对《红楼梦》的诗词开始研究。在他的《红楼梦诗词鉴赏》中,每出一联一诗,必有背景说明、注音注释、句意今译、艺术鉴赏和分析评价,他处处为读者设想,浩繁复杂的译句通义、评论分析这些工作,让他付出了更多的心血。每晚8点直到深夜12点,是他的工作时间,体重的迅速下降,让他越发清癯,这也让家人担心不已。在收入第七十八回的《芙蓉女儿诔》时,因为这篇最能体现曹雪芹的不世文才,也是所有诗文辞赋中最长的一篇,曹雪芹飞扬的文采、真挚的感情让张生耀深陷其中,连续一周的整理,不知疲倦。长时间用眼过度,导致他双眼黄斑变性,右眼差点失明。

曾经有人质疑,现代社会发展已经如此先进,再回头研究封建社会的文化有多大的意义。张生耀却不这样认为,他说,有了新旧对比才能看出差别,就像他每年都要做的教案,每年都要根据教材情况增加新内容、去掉不合时宜的旧观点。何况文化是一个继承与被继承的关系。他还说,从语言学来说,《红楼梦》对中国语言的影响是很大的,比如现在我们常用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等成语、俗语都来自《红楼梦》,很多人却不知道,更是低估了它的意义。如今,他完成这本《红楼梦诗词鉴赏》也算是对他多年教学研究的最好总结。

纵观以上我市几位红学研究者,无不是多年求真务实、严谨治学、默默耕耘才收获了今日累累硕果的“痴心汉”,他们以各自的视角和观点,为读者展现出《红楼梦》这部伟大作品不同层面的光辉,拓展了广大读者对作品的解读深度和研究视野,体现了他们的社会责任,堪称我市广大红学研究者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