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年味

　　老街的年味来得很早，最先感觉到的是过年前的20多天，稀稀落落的鞭炮声，从大马路那边传来。

　　日子一天天飞逝，哗哗啪啪的鞭炮声，烘托出一片喜气洋洋，年味也越来越浓了。

　　常与几个球伴，在老家后面的中秋园打完篮球便坐在球场听鞭炮声。

　　老家附近的小巷，有几个大排档，吃暖炉的人最多，晚上特热闹。有个咖啡摊，摆了一架吃角子的唱机，放一毛钱到小孔里，可选自己喜欢听的一首歌。快过年了，唱机里播最多的，便是过年歌。

　　那时的过年歌，最红的是林黛和严俊的《拜年》，里面有几句诙谐的对白：“金鸡心，挂胸前，里面装着小照片，里面的照片就是我，我的照片在里边”，传遍大街小巷，谁都能背一两句。

　　那时住在小坡，爱嗅年味，每晚都到白沙浮。白沙浮是小坡最出名的夜市，几条老街，联串一起，路边的食摊，远近驰名，平时已够热闹。快过年了，街头街尾，尽是年货，人潮更多。

　　跑了白沙浮，有时意犹未尽，还和几个街坊到牛车水。大坡的年味，比小坡更浓。

　　卖海南鸡饭生意最好的瑞记，就在我住的那条老街。每年的除夕夜，时辰一到，便大放鞭炮。一放是一两个钟头。

　　瑞记对面的符氏祠，也从楼上到楼下，吊了几串鞭炮，与瑞记同个时间点燃。还有一包一包的散炮，从楼上丢下来，炮声更震耳欲聋。

　　喜欢看斗炮的街坊，起先在五脚基看，越看越过瘾，干脆站在马路上看了。这时候的马路，炮火冲天，烟雾缭绕，识趣的汽车，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不从这里经过了。

　　老街有不少同乡会，有间叫沙美居的，和我家隔几间店，财力雄厚，大地回春，也燃放鞭炮，为过年增添气氛。

　　父亲的汇庄，每年也在这时候，从三楼吊两串鞭炮下来。店里有个老水客，父亲常请他打听燃放鞭炮的时辰，时辰一到，由他燃放。

　　老水客叫梁安隆，那时年近七十，过年和我们吃团圆饭，常见他躲在厨房，母亲三催四请，才眼眶红红走出来。后来我才知道，人逢佳节倍思亲，老人触景伤情，想家了，大家在吃团圆饭，他想到自己的孩子和老伴，这时有在吃团圆饭吗？天寒岁暮，能在家里团圆多好。

　　水客多辛酸，老人有一年要下船返乡了，心里多高兴，谁知这时忽然中风，倒在父亲店里，送到医院没几天便走了。

　　每次过年，家人都想起老水客。想到除夕夜，父亲请他点燃鞭炮；想到店里吃团圆饭时，他的眼眶红红。老水客走了50多年，燃鞭声也很久没有听到了。但老街在我的记忆里，一点一滴，都没有消失。

　　老街的年味，也永远在我的心里。(王振春，文章摘自新加坡《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