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女农民诗人余秀华: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19.01.2015  14:37

    昨晚睡前看了一眼微信,一个朋友转了《诗刊》的推荐的一个诗人,题目是《摇摇晃晃的人间——一位脑瘫患者的诗》,题目刺眼,让人不舒服,不知道写诗与脑瘫有什么关系,我一边想一边看照片,照片中这位女性站在田野上,脸色坚毅,姿势倔犟,背后是金黄的油菜花,绿树的农田或野草,小树细弱,枝叶还繁茂,这位身穿黄绿色套头衫黑短裙的女性——看起来相当年轻好看的诗人与背景连成一体,暗示着她的日常生活的背景。

    湖北女农民诗人余秀华: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我接着看诗:

    『我爱你』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这么强烈清纯胆却美丽的爱情诗!我被震动了,我接着往下读,一共十首诗,我看了第一遍,第一个感觉就是天才——一位横空出世的诗人在我们的面前,她写得真的好。我又再读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读完了,我在床上坐直了,立刻在微信上转这位女诗人,并写:这才是真正的诗歌!

    什么是诗歌?怎么写诗?余秀华在这十首诗的后面有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并回答这个问题:“我从来不想诗歌应该写什么,怎么写。当我为个人的生活着急的时候,我不会关心国家,关心人类。当我某个时候写到这些内容的时候,那一定是它们触动了,温暖了我,或者让我真正伤心了,担心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读她的诗,体验语言的力量与感情的深度。对她实在好奇,在网上查她,我查到了她的博客,博客里全是诗歌,我开始读,一发不可收拾,好像走进了斑斓的秋天的树林,每一片叶子都是好诗,都凝聚着生活的份量,转化成灿烂的语言,让你目眩,让你激动得心疼,心如刀绞,让你感到心在流血——被诗歌的刺刀一刀见红。

    我一篇一篇地读下去,我再也无法睡觉。本来就是常常失眠的年龄,我被余秀华的诗歌——她的永恒的主题:爱情、亲情、生活的困难与感悟,生活的瞬间的意义等等感动,震动,读得直到累了,在网上看看有没有她的新闻。有,两三条,都是上个月的,上个月她来到北京,在人民大学朗诵,所以有人开始关注她。我还在天涯上看到一个人写的遇到她的事情,是2014年10月份写的,写余秀华来看一位他们彼此惺惺惜惺惺的异性朋友: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这样强烈美丽到达极限的爱情诗,情爱诗,还没有谁写出来过。我觉得余秀华是中国的艾米丽 迪肯森,出奇的想象,语言的打击力量,与中国大部分女诗人相比,余秀华的诗歌是纯粹的诗歌,是生命的诗歌,而不是写出来的充满装饰的盛宴或家宴,而是语言的流星雨,灿烂得你目瞪口呆,感情的深度打中你,让你的心疼痛。如诗刊的编辑刘年所说:“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我不太苟同刘年先生的“血污”说,但余秀华的诗歌是字字句句用语言的艺术、语言的力量和感情的力度把我们的心刺得疼痛的诗歌。

    于我,凡是不打动我的诗歌,都不是好诗歌,好诗歌的唯一标志是:我读的时候,身体疼痛,因为那美丽的灿烂的语言,因为那真挚的感情的深度,无论写的是什么。余秀华出生的时候医生犯错误造成脑子部分瘫痪,但她的精神却高高飞扬。我不认同什么“脑瘫诗人”,要是这样我们是不是该管某个impotant 的男诗人叫“阴茎不能勃起诗人”?或身体某个部位有疾病的诗人叫“肝癌诗人?” 《诗刊》这样介绍余秀华,反映了《诗刊》缺乏基本的对身体有挑战的人的尊重与理解。我抗议《诗刊》这样介绍余秀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