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危险逼近的山村 搬迁政策村民缘何不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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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塌陷区一河之隔的民房多处出现裂缝。

学校办公室的裂缝能进去手指。

村民上山查看塌陷区险情变化。

　　商洛市山阳县是陕西省钒矿资源主要富集地，近年来该县提出了打造“中国钒都”的口号，以中村镇为中心规划了9平方公里的钒业产业集群区。与中村镇回龙寺村75户村民生命财产安全息息相关的一家金矾矿企业，在2003年一期试产，10多年后，三期项目年均处理矿石已达13万吨以上、创产值1.4亿元。然而省安全生产委员会2016年挂牌督办一批市、县级重大安全隐患，该公司位于安全生产治理责任单位之列，村民将逼向自家的地质灾害，归咎于该企业财富神话的后遗症。由于没有官方的权威解释，避灾搬迁在这里陷入困局。

　　 A 塌陷区又有新动静

　　8月9日，阵雨。下午时分，山阳县中村镇回龙寺村四组组长刘家发和村民张福来，打着雨伞爬上村西南的大山老虎洞，查看半山坡椿树槽那处采空塌陷坑的险情变化。两人和随行村民果然发现又有了新动静：坑内塌陷物不但有下沉，坑沿大约3立方米的土层和植被也坠落到坑底黑暗处。

　　半年前的2月10日，他们两人监测这处塌陷坑由原来的长20米、宽15米，已经扩大到长30米、宽20米。同去的村民捡起一块石头扔下去，大约半分钟的声响之后，幽深的黑洞里传来了沉闷回声。几位村民面面相觑，“感觉后脊梁直冒冷气，腿肚子都在发软。”

　　“国土局的几个干部到现场查看，说是悬空的草皮掉下去了，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在旁边挂了一块‘请勿靠近’的牌子，让我们继续观察。”刘家发和张福来向记者回忆道，直觉告诉他们，塌陷区其实在一步步扩大，危险正逼近山下的村庄。

　　2015年6月的一天，早起送孩子上学的村民发现，原本一片翠绿的西南方山体，竟显现出一大片土灰色。不久就有消息传来，椿树槽位置出现了山体塌陷。村子附近一家金矾矿邀请的勘测公司9月份对其实地勘测获悉，坑口长10米、宽8米、顺坡斜长13米、塌陷深度40米。属于这家金矾矿（二期）的采空区塌陷坑，是新出现的地质灾害点。“由于矿体层两侧有破碎软弱夹层，以及采空区上覆层预留矿体为上窄下宽的倒楔形状，在雨水渗透及矿体自重的影响下，最终形成塌陷。属于小型规模等级的冒顶型塌陷，危险性中。主要危及放牧人及牲畜的安全，不影响周围居民住房安全。”

　　张福来强调，矿区未按规定“回填封闭，恢复植被”。而且自己用脚步丈量后认为，塌陷处距离他们两兄弟住房的直线距离还不到200米，而且塌陷区还不止一处。

　　村民带记者来到村西通往五组的一条便道上，指着路中央一片路面解释说：今年上半年，50米远处的路东鼓起一个大包，这里又塌陷下去一大片，形成了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大坑，矿上拉来好多矿渣回填，最后用钢筋绑着网片，浇筑了好几车混凝土，才算把坑填平。

　　记者发现紧邻便道的玉米地里还有一处一平米见方的洞口，不断有来自山上的泉水倾泻而入。村民称这个洞口也是当时坍塌形成的，但没有被回填，都被泉水罐了半年了。

　　 B 采空塌陷区在村里不止一处

　　村民为了向记者证明此处塌陷不但是采空区，且塌陷在村庄里的分布尚不止一处，带领记者向南进入矿区，穿越一条800米长的矿区隧道，来到山体老虎洞的南侧，再向东走向一片树木、翠竹遮掩的小路，来到一片开阔地带。

　　“这一片是去年塌陷下去的，矿上用绿色的网子遮盖着，不料又发生了塌陷，连网子都撕破了。再这样塌陷下去，旁边的这两棵碗口粗的红豆杉树都要保不住了。”记者发现距离塌陷处10米远还有一面大坑，坑边是一户人家的旧房子。村民解释说，由于塌陷步步逼近，矿区已出资让村民搬离危险区。

　　在村民的带领下，记者一行又向南穿过3公里长的一段曲折巷道，来到一处名为紫草沟的山谷里。这里以前还有住户，山坡上是村民的耕地，沟底中央的羊肠小路上，常年有耕种、采药的村民往返。随着矿区掘进，现已荒草漫道，人迹罕至。

　　然而在这个深沟的一片隐蔽处，记者一行还是找到了一处早已停工的采矿区洞口。洞口上下有一面足球场大的裸露区，爬上100米高的弃渣堆，记者发现有两处紧挨着的塌陷区，直径都在20米左右，呈漏斗状的坑底堆积着连根拔起的树干和碎石。

　　“这些年被村民发现的塌陷区有13处，地表占地达40亩，有几处深不见底，由于这些地方一直有塌陷，还有弃渣滑落，村民都不敢来此劳作。”

　　村民将散布村外的地下采空区塌陷和村内地面和房屋上的裂缝联系起来，坚信后者是前者的延伸和直接后果。

　　“村子里的房子无论几十年的还是四五年前新盖的，这几年随着矿区地下放炮声越来越近，十多户人家的房子明显都有了裂缝。”距离椿树槽塌陷区最近的村民张福山在山脚下有两间平房，“这几年就不敢在里面住。矿区放炮把窗户上的玻璃全震碎了。”张福山搬出屋子后，有两位在矿区打工的民工要租住这房子。“结果不到一个月，全吓跑了。”

　　张福来指着他们两兄弟房前屋后及室内几处裂缝告诉记者：这些都是近几年连续出现的，屋顶的石板都随着放炮震落下来了，遇到下雨天，就漏雨。“开始找矿上人家答应给解决，我出去打了两年工，回家发现村里面许多人家的房子都有了裂缝，再找矿上，人家就是推脱。”

　　考虑到家人的安全，张福来选择留在家里随时撤离家人，并担当起山阳县国土局确认的地质灾害隐患点监测员。8月9日镇政府要求距离椿树槽塌陷区最近的6户人家搬到村委会里住。张福来他们却宁愿在广场上搭棚子，“因为村委会里有一道上下贯通的裂缝，应该也是危房。”

　　 C 危房吓跑全校师生

　　村内十余户村民的住房和张福来兄弟的遭遇大同小异，组长刘家发告诉记者，四组村民灾情最严重，大约影响75户、285位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几位长期观测矿区采空区塌陷和村民房屋裂缝的村民向记者分析，根据地裂走向，矿区掘进方向应该是由南向北，从村子中央地带的四组脚下向北而去。

　　村民刘家寿和刘泽美为证明这一分析的正确性，带记者来到村里的小学校。这些年许多学生随父母到山外读书，特别是近几年随着学校教室出现险情，学生更是大量流失。

　　2014年时教室屋顶时不时就往下掉落砖瓦，墙上裂出许多通达地面的裂缝，筷子都能塞进去。县教育局下令撤出学生，在村里租房教学。把9间教室从砖木结构升级为框架小洋房。对于新教学楼的质量，村民认可为“绝对的结实”，当时地基挖了两米深，铺有钢筋网片，水泥浇注后，几乎达到了盖高层的标准。

　　“2015年8月底，学生搬进学校高高兴兴地上了一周的课就放假了。一月后开学时，发现教学楼上又出现了裂纹。”最让村民惊愕的是，矿区放炮的声响就在学校下面。“当时县教育局来了一群领导，专门到椿树槽塌陷区查看了，正好矿井里放炮，一股黑烟冒了出来。”刘家寿和张福来清楚记得，在场的人身体都摇晃起来，落荒而逃下了山。“教育局领导当时就要求把学生和老师撤走。当时村干部还说能不能让学生娃继续在村里的这所学校上课。教育局领导反问，你能签字保证不出事吗？村干部都不敢做声了。”

　　村民的说辞，记者在山阳县教育局得到了证实。

　　“学校里的师生走了，村里感觉新建的教学楼闲着挺可惜，想改做老年活动中心，可好多次老人们正在打麻将，遇到地下放炮，麻将牌都随着炮声趴下了。在这以后，就没有人敢在这里娱乐了。”村民刘家寿说。

　　 D 搬迁政策村民缘何不买账

　　接连出现的山体塌陷和居民房屋裂缝，让村民和镇村干部集体备感担忧。中村镇人大主席户浩告诉记者，这两年镇党委和镇政府一直在动员矿区村民搬迁，但村民认为自家的灾情与矿区有关，要求给予一定的经济赔偿，但矿区表示采矿方向和区域一直避开村民居住区，认为回龙寺村的地质灾害与矿区无关，目前又没有上级政府对地质灾害的权威定论，所以双方僵持不下。

　　村民则认为，中村镇安置点距离以前村庄15公里，进县城要多花40分钟车程，而且回村生产劳动也多有不便，没有了家门口的经济收入，以后的生活质量将大打折扣。

　　今年7月中村镇政府干部再次下村给村民做搬迁动员工作，依然遭到村民拒绝。村民还是要求政府对自己的灾情成因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要是矿区造成的，必须给与赔偿。

　　然而不久，村民发现，在加盖有中村镇人民政府公章的“陕南移民搬迁安置协议书（统规统建型）”上，有人已经假冒75户户主签名，并加盖指印，同意自筹资金5万元，在享受政府5万元的住房补助金后，于2017年10月9日搬迁到中村安置点。事后回龙寺村村支书、村主任及会计向媒体记者表示，假冒签字是他们三人所为，原因是受到了镇政府领导的胁迫。

　　中村镇镇政府未正面向记者回应三位村干部的解释，表示根据最新安置办法，矿区村民可享受“交钥匙工程”，即每户村民可免费领取价值7万元的60平米简装住房一套，如果要求80、120平米的大面积住房，政府还可以提供20年的5万元贴息贷款，按时腾退原有宅基地，还可以得到一万元的奖励。镇干部无奈地说道：政策都优惠到这地步了，村民还是不动心，可能和这个村的村民普遍有钱有关吧。

　　在山阳县国土局，记者同样没有得到回龙寺村地质灾害成因的答案，办公室工作人员告诉记者，8月9日接到险情报告后，已经邀请省上的专家到达实地正在勘测，结果还没有出来。

　　至于此前是否有结论，因为涉及多个科室，需要了解后才能答复。在山阳县的陕南移民办公室，袁姓工作人员表示，类似回龙寺村这样的地质灾害区，避灾搬迁是一定要搞的，但如果灾情成因确实和矿区有关，那么在实施搬迁时，就不能死搬硬套国家优惠政策，再则“交钥匙工程”针对的是扶贫搬迁户，有严格的审核标准和程序，整个村组“齐步走”也是不可能的。（文/图记者孙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