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触摸
今年的早些时候,我接受了一个邀请,拍摄一部关于创意设计的电影纪录片,为这部九十分钟的电影写脚本。这让我和“设计”、 “设计师”有了更多的接触。有些过去就是朋友,有些刚进入我的视野,但无论是新朋还是旧友,他们都给我带来了他们的创意思维,每个设计师本身就是一个世界。
在与设计师们的交流中兴奋着,兴奋之余是困惑,因为如何表现创意,是个难题。创意在大脑的黑匣子里,用文字倒是可以不着边际地渲染一番,但用图像如何呈现呢?
首先是结构,因为一部集中了二十个人的访谈电影,是最难结构的,如果一个接一个地絮絮叨叨,观众很快会困倦。贾樟柯在拍他的《海上传奇》时,采访了十八位他认为能够代表上海的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惜动用了自己的御用女演员兼女朋友赵涛,在每个人的故事讲述之间,让赵涛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不同的故事现场。但恰恰就是这个安排,招来人们对他的“纪录片”叙事手法的诟病。我们是在拍纪录片而非故事片,演员不能用了,那么记录一些什么设计之外的东西呢?
我有个习惯,在构思作品时脑子里会很随意地涌进一些音乐曲子,有的跟自己的写作毫无关系,但并不影响思考。很有意思的是,这次头脑里自然飘入的是德沃夏克《自新大陆》的旋律,而且一响起就没完,来回地在脑海里轰鸣。我慢慢地有了一些联想:新大陆、深圳、创意。
一道亮光划过,深圳对于中国而言,完全是个“新大陆”,被发现、被惊讶,不断创造奇迹。正如当年德沃夏克从捷克来到美国,被这个异于欧洲充满活力的“新大陆”吸引,产生了荡气回肠的《自新大陆(E小调第九交响曲)》。深圳正是那个充满活力的“新大陆”。
于是结构有了:用交响乐的四个乐章来结构影片,简直天衣无缝。第一乐章的宏大声部,与激情四溢的特区梦完美契合;第二乐章的“思故乡”,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一个移民城市的多元文化根脉和乡愁;第三乐章的谐谑曲,正好讲述设计师各种生动有趣的创意故事;第四乐章的辉煌气势,也暗合深圳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命名“设计之都”的骄人成绩。
结构的过程,也是创意的过程。
一个不期而遇的美妙的创意过程。
有了这个结构,片子在双线发展。明线是不同的设计师讲述自己的故事;暗线是深圳交响乐团在排练厅排练这部伟大的交响乐。
给这部电影命名,同样体现了创意的演进过程。最初叫《设计城市》,着眼点在城市,但总是觉得局限很大,便放弃了。然后想到了《创意新大陆》,灵感来自于《自新大陆》,着眼点同样在城市。在写与拍的过程中,又开始了新的思考,一个城市如何成为“设计之都”?对于一个城市而言,设计是什么?设计师和城市,谁设计谁?最后得出结论,设计师是城市设计的主体,市民是城市设计的受益者和欣赏者,主体是人,没有人就没有一切,所以又放弃了这个片名。
最后确定的片名是《触摸》,“触摸”是最具个性的动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触摸方式,不同的设计师有不同的触摸原则。他们触摸雕塑、触摸平面、触摸玉石,触摸一切能给人美感的介质。
设计师通过作品触摸城市空间,影片通过镜头触摸设计师的内心世界。我们走近不同的设计师,彷佛触摸不同的灵魂,平静、悸动、不安、澄澈、狂野。在触摸和渗透中寻找似有若无的草蛇灰线。
影片《触摸》拍完了,同名的书也一道出版了,算是对创意的一次感恩和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