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茜:青春就是不断地转换人生角色
曾经年轻,却不认老去。曾经从政,潇洒告别权力。曾经文艺,但不沉溺文艺。她的书写包含世界财经、国际政治、小品散文、女性与爱情、生活感悟及哲学思辨。9月3日,被李敖称为“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亚洲地区资深媒体人陈文茜携两本新书来到南京与读者见面,在她下榻的紫峰大厦洲际酒店,扬子晚报记者与她进行了一次对话。穿着随心所欲的陈文茜得知摄影记者要给她拍照时,她说毫无准备,没有刻意装扮但并不拒绝被拍,她说自己反感“摆拍”,“随意就好,那个刻意装扮出来的东西,就不好玩了。”
今年57岁的陈文茜,看上去并不像这个年龄的女人,尽管她曾多次生病住院,笑容始终灿烂。她奔波于世界各地,在政治、法律、经济、媒体各种角色间自如地转换。就这样一个看上去温和优雅的女人,却有刚强坚硬的内核:“有些人面对体制可以做到让步和妥协,而我做不到。一旦妥协我就完了,我的创意也没了,我的才气也没了,我的快乐也没有了,我的坚定力量也没了,我的自信也没了。”
走进紫峰大厦78楼的酒店套房,眼前是一面落地大窗,窗外玄武湖的美景犹如一幅风景画,尽收眼底。只见会客间沙发、茶几、书桌上不是书籍就是杂志。为记者端上一杯咖啡,陈文茜自己随手拿起一个高脚酒杯,将矿泉水倒进杯中。5年前,记者在香港书展采访她时,陈文茜是五彩缤纷的,这一次一身简约黑白装束的陈文茜,依然不减她那特有的女性魅力。
知道陈文茜的人都觉得她是一个相当有个性的人。她笑着告诉记者,现在已经很收敛了,当“朋克”文化刚刚起来的时候,上中学的她,因为凶悍的教官将其自然卷的头发判为“发型不合格”,干脆烫了一个爆炸头,染了7个颜色。用她的话来说,是“不能让教官的话说的没有根据。”停顿了一下,陈文茜继续说,“有些女人面对体制可以做到让步和妥协,而我做不到。一旦妥协我就完了,我的创意也没了,我的才气也没了,我的快乐也没有了,我的坚定力量也没了,我的自信也没了。”
不愿妥协是陈文茜的个性使然,正因如此,她也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字魅力。三年前,陈文茜在大陆出版了她的第一本书《只剩一个角落的繁华》,她在这部书里剖析了世界经济危机带给我们的影响。此次到访南京,陈文茜带来了自己最新在大陆出版的两本新书,随笔集《树,不在了》和语录集《微笑刻痕》。“《树,不在了》,我是想告诉大家,人类曾经积极拥抱的资本主义和全球化这棵‘大树’出现了枯萎。我年轻的时候也盲目过,后来发现是上了当。树不在了,那么新树在哪里?树需要我们一起去培育。”
与过去出书着重阐述、分析不同,《微笑刻痕》以更个人感受为主的散文、影像乃至笔记形式分享许多生命片段,陈文茜对于这样有别以往的作品,指出:“文字愈短,其实愈刻骨铭心。”
陈文茜说,现在这一代年轻人,白天挫折,晚上愤怒。“年轻人遇到问题,很容易失落,如果不沉淀下来去思考,不但不会改变反而被社会淘汰。所以我愿意把自己过往的经历,告诉年轻人,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如果你问我,我从事过政治工作?我说那个政治叫社会改造;你问我曾经参与过权力工作,我说参与过别人的权力工作,没有过自己的权力;那个个人的权力,只是改造社会的一把剑。我所期盼的那种制度是要靠公民素养,而公民素养是靠文明积累,不是靠几把剑挥来挥去。这样的政治与我无关,所以我就把我的剑给封了。永久的离开了政治。”
1958年出生的陈文茜,毕业于台湾大学法律系,曾因政治分歧辞掉了薪水丰厚的律师工作,去《中国时报》做了一名年轻的主编。之后她从美国留学回到台湾,29岁时加入“民进党”,40岁时退出了该党。2001年,陈文茜又一次高调介入政坛。她以无党籍身份参选“立法委员”,没有举行任何大规模造势活动,却以高票当选。2004年12月,陈文茜宣布离开政坛。她曾先后在多家电视台担任节目主持人,其中《女人开讲》,《文茜小妹大》,《解码陈文茜》等节目影响力巨大。
然而,正是这样的视野和经历改变了她,“那段经历训练我独立,因为我没有资源。我从小就在没有资源的环境里做事情,我自己做美工、拍照片,我还会设计。我在台湾是最有名的群众指挥,群众运动100万人我是总指挥,我很会叫大家不要打架,你们有什么意见该怎么处理,所以我遇到任何大事,大体上都可以做到临危不乱。”在她看来,人生都会遇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问题,一个人不管有多少柴米油盐在他的面前,都不叫寒酸,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理想。年轻时敢于冒险,敢于转化角色的陈文茜说,年轻人的健康与青春就是最大的财富,可以去任何地方冒险,“年轻时曾想去法国的普罗旺斯,希望能够了解之前并不熟悉的欧洲文化。但就在那个节点上却生病了,最终演变为脸部蜂窝性组织,需要实施一台高难度的手术才能够治愈,在这个时候,我只能去纽约看病。”她希望通过自己的书,自己的经历告诉年轻一代,如何走出“迷惘”与“困惑”。
在陈文茜看来,青春就是这么回事,不断转换自己的角色。“你觉得它是一张白纸,可以画上其他内容,而我的纸张已经填满了,皱皱的很脆弱。”
“‘明白’这两个字做到很难,我和一般人不一样,别人的童年可能是清纯无邪,而我的童年记忆里有太多的戒不掉的贪婪,戒不掉的背叛,戒不掉的功利。”五味杂陈的成长经历,陈文茜幼小的心灵早已埋藏着忘不掉的记忆,“对我而言,人生来到了尽头,我是倒过来活的。”
陈文茜从小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她的外公何集璧是左派领袖,曾经一度为了掩护共产党,开了一家酒吧,一楼二楼是酒吧间,三楼则是秘密聚会点。“二·二八”事件外公的酒吧被封,他受到国民党的排查,“外公家原来在地方上很有名望,家里宴席不断,后来朋友不往来,就连他的亲弟弟也过门不入,他感到世态炎凉。”这在陈文茜心中,埋下了阴影。
此外,陈文茜的外婆家也是个富有大家庭,“记得,那年外婆带我去她姐姐家,姨婆躺在雕花大床上,那是从泉州运来的古床,床底下摆放的是漂亮的樟木箱子。这时,家族里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姨婆断气,媳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呢?然后就是,还没等檫干眼泪,媳妇们立刻就把床底下的箱子翻出来,疯抢箱子里的珠宝。”外婆的话始终在陈文茜的耳边响起,“外婆说是姐姐做的不对,应该身前就把珠宝分给媳妇们,她是想掌控权力,外婆说了一句话,‘你不要考验人性。’”
从小看到这些,让陈文茜看明白了人性的贪婪,人心的背叛。“难道外公的弟弟就这么没有人情味吗?难道姨婆的媳妇们就那么没有良心吗?因为人在爱钱、爱权时,会丧失人性的。”她说:“‘明白’这两个字很难,我和一般人不一样,别人的童年可能是清纯无邪,而我的童年记忆里有太多的戒不掉的贪婪,戒不掉的背叛,戒不掉的功利。”
记者问她,曾经有企业愿意出资一千万台币,请她代言广告,为何要拒绝。她说,有两个原因,“第一,回报完全不成比例,当你太快的拥有这些钱,我不可能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作。第二,拍一个广告片很累,那样我根本没有时间做我要做的事情,我每天要看很多国际新闻,要思考许多问题。所有这些事情是冲突的,你是圣人吗?此外,你会在乎名声,为了接取广告,你会去取悦于社会,必然失去自我。艺人可以去做,我不是艺人。我永远忠于我自己对是非的价值判断。”
问到下个阶段是否打算涉足影视,陈文茜透露,“很多朋友都这么认为,我应该去搞电影。的确,我喜爱电影,对画面有感觉。”她说她曾经在刘若英拍的电影《征婚启事》中扮演过陈文茜,也在《富春山居图》中客串过角色。在《富春山居图》中她和刘长乐、余秋雨站在一起,“我说了一句台词,遗憾的是很多人没看完电影就离开了,我的镜头在结尾处。”她笑着说不想再演戏了,“化一个妆,把我整得半死。”对于电影剧本创作,陈文茜认为,眼下不缺故事,缺的是故事背后的文化,“人对一个东西的感受,不能太具象,一定要放空。等将来静下来了,我可能会去做电影脚本的撰写者。”
快问快答
在遇到困境的时候,您是怎样挺过来的?
人生遇到困境,不是绕过,而是要跨过。绕过是逃避,它没有消失,反而在你的生命中留下阴影。跨过,是超越,你做到了,往事不只如烟,还让你抬高了脚步,更茁壮。
是否因为对世间看得太明白了,如今一直单身?
刘若英曾经问过我,你会不会去登征婚启事?我开玩笑回答她,我怕遇到“神经病”。很简单,必须和我价值观走得近的人才会走得长,否则很快就会结束。
现在流行温柔的小清新文字,而你硬朗的风格,读者容易接受吗?
我认为写作要诚实,不哗众取宠,不表达虚假的感情。我愿意告诉大家更多的社会信息,以及我对信息的判断。我不会用一种强烈的情绪,去回答复杂的世间难题。(记者 蔡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