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师的菜园
住家附近的大路旁有一片土地,土地上排列着一行行罩着透明帐篷的菜园。笔者日日驱车经过,除了觉得它们点缀了沿路的视野,我甚少有其他想法,就连散步经过,走进去看看的念头也不曾萌生。
最近,接连几次在网上看到友人张贴了一些菜园景致,都说是在余老师的菜园里照的。余老师和我不熟,但毕竟是前辈,退休后退守菜园的事还是引发了我的好奇心。尤其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在一群学生自制的微电影短片中看到了翠绿的菜园以后。我喜欢绿,于是产生了探访余老师的念头。但,一直以为余老师落脚偏远的林厝港偏远地段,因此总以为得特地择日再去。
假期里的一个早上,我与宅爸吃完一顿寻常的咖啡店早餐,想找个地方走走时,想起了余老师的菜园。一说太远,宅爸却说,余老师的菜园听说是在三巴旺路上。天啊,近在眼前,我却浑然不知。兴致勃勃地寻路探访,因为不晓得地址,走完整条峇顺峇小路,却盲无头绪。灵机一动,到友人的网上又看了看,很快就搜索到余老师的访问稿,取得地址。寻址来到菜园,我更是吃惊!菜园原来竟然就在日日经过的大路旁边!我天天经过,却天天错过!
一见余老师,便被他牵引着,一边参观菜园,一边听他讲述。余老师语速特快,动作更敏捷,在他动如狡兔的步伐中,各种听过、没看过的蔬菜草药冲入眼帘,生吃蔬果的鲜嫩刺激着舌尖,香料气味奔入鼻腔,果实实物落入我不得不兜起的衣服中……一路走下来,还真是目不暇接、接应不暇!原本就是植物盲的我,一时之间知识信息量爆炸,被各种植物名称搞得眼花缭乱,菜的名称都无法记住。至于菜园,也只是走马看花似的逛了一圈,对它的概念也不很清楚。惭愧!
热情好客的余老师,赤着脚领着我们,一会儿游走菜园,一会儿猴子一般地蹬椅上树,一会儿窜入菜园与菜园之间的狭缝,动作身影更像是一个乡村少年!若非他俏皮逗趣的话语间还夹杂着的诗词名句,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很难想象他就是我们认识的语文老师。
后来,从报章访问里知晓余老师是在重回童年,复制旧日乡村生活的动机下领养了这片小园地的,从挖池塘引水到开垦播种,历时八年。菜园生趣盎然,或许与园主视植物为学生有关吧,余老师一边利落着剪着枝叶,一边告诉我他养菜的各种奇招妙方。原来,不仅得浇水施肥,要和他们说话沟通,不听话的还得吓吓骂骂打打……因为菜园封了顶,蝴蝶蜜蜂都飞不进来,余老师还得变身蝴蝶,帮忙瓜果们传花粉,让瓜果受精孕育新生命。
与余老师一样,我也来自乡村。但在我18岁开心地离开乡村后,除了偶然梦回,我从不曾想过重返土地,更别说像他一样赤脚踏着土地,回归田园了。为什么呢?我问自己,为什么就连余老师就在住家附近的菜园里耕耘了八年,我天天经过却毫无察觉呢?土地为什么离我这么近却又那么远?城市变迁,让很多出身乡村的国人在困居高楼后开始缅怀宽阔、厚实的土地。
在这一片容纳了百余个小菜园的地方,出现了领养土地,变身周末农夫的国人,其中不乏白领阶层人士,也包括女性。然而,余老师与他们不同,他天天早早到菜园来报到,凡事亲自动手,事必亲躬,对菜园里的一菜一花更待之犹如孩子一般,哪一株长高、哪一朵花需要花粉,不但了如指掌,也充满感情。
菜园养菜,根本是水源必须充足。而余老师为引水,挖地掘石,甚至几乎丧命!为什么呢?真的只是复制少年田园梦而已吗?持续八年的梦是否太长?采摘的蔬果不做商业用途,每个月还得用自己的退休金来缴付“领养费”,费心费力费钱?我脑海中涌起了一连串的问号。
突然,我又似乎比较能理解了,他或许仍在退休后保持着多年以来的教学习惯吧?眼前,在菜园里忙碌着的他,与在课室之间穿梭,在一批又一批学生之间口若悬河地讲课,孜孜不倦的他,重叠在一起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以树人的精神经营着的菜园,才是余老师菜园的真正特色吧?(胡月宝,文章摘自新加坡联合早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