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落生存:有的遭拆迁毁坏 有的合理开发
中新网北京10月20日电(唐云云)日前,郑州千年古村马固村拆迁文物遭损毁,民间组织愤而将当地政府告上法庭,引发了社会上极大的关注。其实,遭遇拆迁困境的古村落并不少见。而即使幸免于拆迁,不少古村也面临着空心化、人去屋空、基础设施落后逐步缩小等种种难题,生存现状堪忧。当然,也有的古村落因地制宜,在保护当地生态环境的前提下,进行修缮、开发,并将当地非遗资源合理利用,增加了旅游收入,改变了贫穷落后的的状况。中国众多的古村落现在的生存现状如何呢?它们该如何保护,如何开发,如何更好地将历史记忆和文化脉络传承下去?
拆迁带来危机 郑州千年古村拆迁文物被毁
今年4月,河南郑州千年古村马固村7处文物5处被拆毁,9月21日,民间环保组织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以直接拆毁文物及不履行法定职责为由,将马固村村委会、上街区人民政府、上街区峡窝镇人民政府和郑州市上街区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诉至法庭。10月16日,郑州中院就此案正式出具立案受理通知书。
据了解,这是国内首起人文遗迹(文物)保护公益诉讼,也是人文遗迹(文物)首次被纳入环境公益诉讼的范围。
马固村有“中原第一文物古村落”之称。村内的王氏族人从宋太宗年间定居,耕读传家,历经千余载,创造了辉煌的家族历史。北宋时期,马固村王家人五代在朝为官。如今,马固村王氏家庙的大门上还悬挂着“三朝枢密”的匾额。
在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时,该村有7处不可移动文物名列其中,分别是王氏家庙、马固村关帝庙、马固村教堂、王德魁故居、张连伟民居、王广林民居、王洪顺民居。
2006年,马固村出土了两只完整的唐青花塔式罐,是我国最早的、工艺最复杂的、最精湛的、器形最大的、有明确出土单位的唐代青花瓷,它们的出土将中国青花瓷的起源向前推进了八百年至一千年。
然而,2014年4月,为配合“智能电器产业园”建设,全村整体迁移。仅历时20天,占地500余亩的古村落变成一片黄土和废墟。村内的7处不可移动文物,在拆迁浪潮中,仅保留下了王氏家庙和马固关帝庙。
今年4月,千年古村7处文物5处被拆一事经媒体报道引发广泛关注,当地官员的解释是“不知道是文物”。此后,上街区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在给媒体的情况说明中称,7处文物中,除王氏家庙和马固关帝庙外,其他几处建筑年久失修损坏严重无法反映原貌,因此相关部门对有价值的“构件”进行了保存。
事实上,遭遇拆迁困境的古村落并不少见。据《东方今报》,有140多年历史的郑州古村保吉寨正面临拆迁尴尬。据《钱江晚报》,浙江金华深山古村落遭遇“旧村改造”,村里面临两难抉择,“拆还是不拆”成为难题。另据央视报道,山西晋城市泽州县的半坡古村有明清时期的院落古宅六七十处。2007年,该村被认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而就在同年,当地政府以煤矿开采为由,将全村的近200户居民进行了强制搬迁。又以复垦的名义将这里的古宅强制拆除。
人口外流造成“空心村” 温州古村荒弃成绿野仙踪
据《北京晨报》,由于北京市传统村落大多位于偏远山区,经济发展相对较为薄弱,造成人口不断“外流”,常住人口减少,出现“人走屋空”的现象。建村于明朝初期的房山区水峪村,因为“空心化”严重,甚至当年主要由男子表演的古中幡,如今也由村中留守的妇女接替了。
而据《新京报》消息,记者走访京郊水峪村、爨底下、灵水村、黄岭西等多个古村落发现,多个村子的古民居都正在或已遭到不同程度破坏。一方面,产权属于村民,面对村民自发修缮或破坏,村里难以管控。另一方面,作为文物,村里若要进行修缮需向多个部门打报告审批,费时费力。
北京灵水村举人刘懋恒宅,门外的石墙上写着“过往行人,危房远离”的标语。新京报记者 贾世煜摄
北京灵水村举人刘懋恒宅,门外的石墙上写着“过往行人,危房远离”的标语。新京报记者 贾世煜摄
灵水村多处古民居已成危房。水峪村的古商道两侧,放眼望去,尽是落上门锁的古民居。“经常是半天见不着一个人”,“这些老房子啊,越是没人住,就破败得越快”,水峪村两位村民说。
其实“空心村”也非“无可救药”,一些合理的手段也可以使其重焕生机。据《钱江晚报》报道,今年9月,温州市苍南县马站镇霞关社区瑶洞村发现一座废弃的古村落。该古村落位于海拔500多米高的山谷中,迄今已有270多年历史。因为生产作业不便,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村民们开始外迁,1992年,村子彻底荒弃,人迹罕至。
如今,古村废弃的泥墙上光影斑驳,藤蔓植物爬满了屋顶和窗沿,还有古老的石砖缝里密密麻麻的青苔,以及旧木门旁边零星的野花……好似绿野仙踪般的童话世界。
苍南县旅游局做了一个初步的规划,在不破坏古村落生态环境的前提下,对古村落进行适当的修葺,然后进行适度的旅游开发,在村民渴望致富与古村落保护之间找到共鸣点。
据《山西日报》报道,山西宁武县芦芽山深处有座王化沟村,村庄顺崖就势而建,从谷底仰望,好似空中楼阁。过去由于交通不便,缺乏经济来源,年轻人都不愿意住在村里,只剩下20多名老人留守,加之房屋年久失修,这座被人们称为“悬空村”的古村落几近消亡。
近些年,当地政府逐渐加大对古村落的保护和维修力度,随着 “悬空村”知名度不断扩大,游客纷至沓来,许多村民也回迁居住,“悬空村”逐渐再现往日生机。
消失的古村落:海南传统民居衰退 耕作文明消失
海口西秀镇西面的好俗村,曾是典型的火山岩石村落。粗粗孔眼的火山岩石垒成的石屋密集地坐落在城墙背后,石巷子曲折迥回,水磨石坑随意摆在门前屋后、碧绿的爬山虎爬满了石门框……
但曾经和谐自然的古村落,正在面临着钢筋水泥的侵蚀,一座座卖瓜菜盖起的小洋楼在将这座石屋村落一步步侵蚀掉,往日防倭寇盗贼的城墙已不见踪影,很多石屋已经被拆毁。
好俗村仅是快速城镇化发展下消失的古村落之一。目前,海南有很多古村落已经濒临危机状态。有的是因为新旧更换民居被拆毁,有的是因空心化人去屋空,有的是因基础设施落后而逐步缩小……
2014年11月,由中国首次从国家层面组织的全国范围传统民居调查基础上编纂的《中国传统民居类型全集》出版,其中海南共有10种传统民居类型入选。而这10种入选的传统民居类型其实在海南已经不多见。比如黎族居民的船形屋,由于居住条件太差已经逐步被老百姓淘汰。
“传统民居的衰退是古村落消失大背景下的影响之一,随之而消失的还有很多如风水布置、耕读传家、节气耕作等传承上千年的风俗传统、文化习俗。” 海南文史专家蒙乐生说。
在好俗村的村口,建于清末宣统年间的三槐书院是村里历史最为久远的古建筑之一。随着学校的搬迁,村里孩子数量减少,三槐书院也日渐衰落,最后成为了村民们放存水缸、稻谷、渔网的杂物间。
消失的不仅是耕读传家的传统,还有耕作文明。海南省澄迈县老城镇龙吉村生产的“龙吉贡米”曾经是供奉皇族的贡品,以其香黏软糯闻名,但由于村里大量劳力外出打工,龙吉贡米的产量已经大量减少。
据《长江日报》消息,武汉也是古村落消失的“重灾区“。夏祠村是武汉市湖泗窑址群最早的发现地点,而湖泗窑址群的发掘,曾一度改写了宋瓷研究中湖北无瓷的历史。如今,水运码头淡出生活,乡村都通了公路,已有百年历史的夏家码头只剩残迹。码头旁废弃的手摇水井已锈迹斑斑,夏家码头河水也已渐渐干涸。
夏祠村附近同为窑址的几个村落已相继消失,唯有尘土中裸露出的碎瓷片在证明:这里曾是湖泗窑址群。而被当地人称为“此地曾为景德镇前身”的城市记忆,也一并消失。在新洲、蔡甸等新城区,也有一些古镇、古村,早已无人居住,在落魄衰败中等待消亡。
开展保护性维修 东莞明代古村首次修缮
据《广州日报》消息,2014年10月27日,东莞虎门白沙《逆水流龟村堡修缮设计方案》正式通过省文物专家评审,有着370多年历史的明代村堡迎来首次保护性修缮。
逆水流龟村堡建于明崇祯年间,四周人工河宽18米,共有64间大小统一青砖大屋瓦房,占地6889平方米,是东莞现有较好的古村寨建筑,也是国内少见的明代村堡。该古堡于1993年被公布为市文物保护单位。
走进这座古村堡,随处可见以麒麟、凤凰、孔雀为题材的雕刻,有不少古楼、古道、古井。然而,村堡内大部分房屋都已面目全非,不少建筑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部分围墙在倒塌后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亟待保护性修缮。
为确保文物安全,从去年10月份开始,虎门镇政府就聘请了深圳市勘察研究院编制《逆水流龟村堡修缮设计方案》,积极开展对古村堡的保护工作。
专家认为,该古村堡作为文物建筑,尤其是民居,其最好的保护方式就是适度地利用。因此,如何对它进行修缮则与它的利用方式息息相关。基于此,目前该古村堡利用模式尚未确定前,古村堡的修缮将以保养性修缮为主,局部复原为辅助。经过他们现场勘察,该古村堡需要修缮的建筑包括有:古村堡围墙、门楼、角楼、龟头楼及数十栋民居。
另据《湖南日报》消息,湖南溆浦县横板桥乡阳雀坡古村落,始建于清乾隆年间,也是见证“雪峰山会战”的抗战名村。2014年11月26日,当地计划投资5000万元,通过一年的保护性修缮,将其打造成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山背花瑶梯田景区一个知名景点。
开发利用需合理 浙江东阳古村成影视外景拍摄地
因为毗邻横店,浙江东阳古村先锋村成为了当地赫赫有名的影视外景拍摄地。只要是在横店拍的电影、电视,有竹林的镜头,十有八九就来自这儿。每年进出竹林的剧组,成百上千。
竹林、茅草屋、水井、陷阱……古装剧的“标志性场景”在这里应有尽有。《武则天》里范冰冰拍骑马戏的地方,原先种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毛竹,为的是固沙护堤;后来为了剧组取景方便,才在中间开辟出了空地。剧组搭建的破旧的茅草屋,也保留了下来。现在当地还在建渡头。
被影视剧改变的,不止是村貌,还有当地老百姓的命运。2009年,村集体对竹林进行统一管理。来的剧组越来越多,回头客也多起来,每年的租金收入都在翻番。现在,竹林的每场次租金涨到了1000元,一年的租金总收入达到65万元。家家户户都扔下锄头镰刀做起了生意。
有的村民变身收剧组场地费的管理人员,有的开起了农家乐。村民的医保、数字电视费、水费,都是村里缴纳的。修路、造广场、改造变压器,都不要村民掏钱凑了。但村党支部书记赵茂海还嫌不够:“市委书记提出要打造以横店为中心的影视文化和旅游区域,要以影视文化为主,带动每年1800万人次的旅游。而我们先锋村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
说到古村的合理开发,江西南昌千年古村安义村也是一个典型个案。据《南昌日报》报道,该村凭借非物质文化遗产——手工米粉,2014年起开始举办米粉节。首届米粉节上,每天的游客量突破一万人次,古村群外停满了自驾游的车辆,古村内人头攒动,农家饭馆内座无虚席。“安义米粉节”成为南昌“十一”黄金周乡村游亮点之一。
浙江千年古县松阳则培育出平田村、呈回村、杨家堂村等一大批特色古村落和“画家村”、“民宿村”,形成休闲游、自驾游、乡村游等多种休闲度假模式。2013年,该县接待摄影、写生的游客便超过20万人次。
然而,不合理的开发带给古村的伤害是致命的。据《河北日报》报道,河北忠义村是清代守护皇陵人的村落。乾隆初年,它被选址来建造皇帝陵寝,北京“内务府”官差人便携眷定居,操办工程。这样,它的构造与其它村落,都天生的不相同了。当地最早的房屋被称为“大东房”。北京的四合院坐北朝南,这里的“大东房”则一律坐东朝西,表示对安寝在皇陵中的帝王们的朝拜之意。这样的建筑天下唯一。
使忠义村出现转折的是2000年清西陵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一下子,与清西陵密切相关的历史和满族文化都成为旅游的亮点,给该村带来致富良机。2002年,忠义村进入以旅游效益为目标的全面开发热潮。
然而,对于历史遗存在没有科学认识之前就急匆匆地开发,是致命的自我破坏。许许多多的“原生态”被扫出村子,代之以清一色的仿古新建筑。最具个性的建筑“大东房”改做了坐北朝南的新屋新房。东南村口,两对带乳钉的老门及其高门槛,被视作妨碍旅游的不合用的旧物而拆掉,换成了仿古的红漆宫门。如今,村中一间历史民居也见不到,刘墉办案的老宅子也无迹可寻。街上唯一能见到的“历史见证”,是一个石质的井口和一个石碾。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的民间舞蹈“摆字龙灯”,已成了单纯的旅游表演。
冯骥才在走访该村时称,为经济“搭台”的文化常常受制于经济,同时失去自身的价值与意义,最终会找不到自己。当今,这样的被粗鄙化的旅游开发改造得面目已非的村落很多。
冯骥才吁立法保护传统古村落
“2000年全国有360万个古村落,2010年是270万个,10年就消失了90万个,现在的自然村只有200万个左右。中国1300多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绝大多数都在这些古村落里,少数民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更是全部都在村落中。” “传统村落保护第一人”冯骥才在接受中新网记者采访时曾经说道。
冯骥才指出,传统民居建筑是民间文化的承载空间,其中留存着大量的历史信息、文脉记忆、艺术创造和生活方式。传统村落每一处都凝结着先人们大量的心血和智慧。对中国传统村落的有效保护与发掘,可以为中华民族存留更多鲜活的历史记忆和文化脉络。
“物质文化遗产有《国家文物法》,非物质文化遗产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法》,古村落也应该有《中国古村落法》。”冯骥才曾表示,古村落的保护也不能变成官员的政绩、学者的科研成果、开发商的资源,靠立法保护势在必行。
“古村落孕育了中华传统文化,也承载着我们的乡愁。每个村落都是一部厚厚的历史,我们已经把600多个城市变成千城一面,就不要让村落消失得更彻底了。”冯骥才呼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