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在职教师校外"走穴"调查 给补习机构揽生源
■华商报记者 郭魂强 文/图
省教育厅日前出台“禁令”：严禁中小学校组织、要求学生参加有偿补课；严禁中小学校与校外培训机构联合进行有偿补课，对在课堂上故意不完成教育教学任务、课上不讲课后讲并收取补课费的教师重点查办。现实情况究竟如何？近日，华商报记者进行了调查。
在知情者的带领下，近日，华商报记者来到位于西安市北郊凤城六路的海荣阳光城小区。该小区距西安中学不远，小区内有四家教育培训机构。
其中，一家名为“乐助教育”的培训机构位于该小区5号楼3单元105室。接待记者的是负责人房老师。机构内，墙壁上张贴着各种各样的“光荣榜”和“喜报”，很是醒目。喜报上，罗列了上百名考入名校的学生名单。
除了学生名单，还有对“恩师”的感谢。2015年喜报上写着：“对各任课的赵老师、王老师、周老师等老师的辛勤工作表示感谢”。2014年喜报显示，有19名学生被各大学录取，其中18名是西安中学的。高考喜报中感谢了33名老师，中考和小升初共感谢了8位老师。
“乐助教育”
师资来自重点中小学 四科补7月收费近3万
据房老师讲，“乐助教育”是2009年创办的，主要针对小学3年级至6年级、初高中学生的辅导；师资主要是特聘重点中小学专职教师、特高级教师。
华商报记者半信半疑，该负责人拿出宣传册耐心地说：“我刚才说的是公开承诺，师资绝对是在职教师，优秀的在职教师”。他进一步解释，来这里补课的学生都补数理化英四门，一般在周末，因为代课老师周内要在他们学校上课，周末才有时间代课。
为了吸引报名试听，房老师说，“看看我们老师的年龄你就会有信心，年龄就是经验，给你推荐：数学“王晓娟”（音），女老师，44岁；物理张鹏（音），男老师，50岁；化学赵婷（音），女老师，40岁；英语宗老师，女，40岁。
华商报：都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房老师：对不起，绝对不能说，是在职老师，绝对保证。
华商报：收费呢？
房老师：初三1对1授课，每小时135元，可以优惠，122元吧。12月开始补课，到明年6月底中考共7个月，按照每周补四科计算，每周8个小时，每月32小时共计224小时，共收费27328元
华商报：接近3万元，太贵了！
房老师：是贵了点，不过已经打折了，在职老师的身价可不是一般的大学生，教学经验丰富，请都请不来的，能来的都是关系好的，一定要保证质量。
华商报：怎么安排补课呢？
房老师拿出一张《教师授课表》，稍加思考，很快把课程时间排出来，他甚至没有打电话问老师是否有时间。
在课桌上，华商报记者看到了两张《教师授课表》，学生名字“赵××”，九年级，教师名字“程妮娜”，辅导科目为英语，授课时间10月4日16：20-18：20；另外一张《教师授课表》，学生名字“米××”，八年级，教师名字“王”（只有姓），辅导科目为“数学”，授课时间“2014年5月31日18：00-20：00”，教学内容为“平行四边形的判定（二）”。
“为学教育”
为躲避检查 北郊的班聘东郊和南郊的老师
在该小区8号楼101室，一个窗户上电子屏幕滚动着“为学教育”，“在职教师”等字样，其余窗户上贴满了广告。
“为学教育”一位女老师介绍，他们的代课老师全是在职的初三、高三任教老师。她说，马上中考了，时间紧，辅导老师一定要选对。费用初三年级每小时130元，一次课2个小时共260元，如果一次报四科的话可优惠到230元。
华商报：代课老师都是哪些学校的？
女老师：这不方便透露，即使告诉了你也不认识，我们教学点在北郊，因此我们选择东郊和南郊的在职老师，补课是政策不允许的，跑远些就是能避开学校和教育局的检查。
华商报：都是专职老师上课？
女老师：都是在职教师，老师除在本校上课外，其余时间都在我们这里，不像其他培训机构的老师，在多个机构代课，心都不专，除过挣钱还是挣钱。
这位女老师向记者重点推荐了“宋老师”，因为“英语水平高，千万不要错过，保证高考成绩120分以上”。
除了上述两家，“扬帆教育”位于该小区7号楼一二层，各种招生广告也贴满了窗户。同样，也是自称各门功课都是在职教师。
代课老师
教育局和学校查得严 不敢留电话
按照约定，11月29日上午10时许，在“乐助教育”，华商报记者见到了“赵婷”老师。她中等个子，戴个眼镜，扎个马尾巴辫，土红色外套，黑裤子，挽着大包，疲惫地从课堂走出来。通过对学生30分钟的测试，“赵婷”说，基础还行，就是动手能力差，还有点懒，几道题测试下来都不会做，需要强化补课。
等待期间，一名男老师下课了，40多岁，看样子累了，很快点了一支烟，猛吸几口。据悉，他是教高中的，“1对1”；与此同时，有一名男性老师前来上课，他在《教师学生签到表》上签上自己的姓——“赵”，是小学六年级老师。
该表上共有9名学生参与补课，其中一名丁同学补五门课。此表共涉及11名老师，补课时间是“2015年11月28日、29日”。
华商报记者和一名前来试听的学生家长交流。这名家长姓高，孩子上高中，在该小区居住。她想给儿子补英语，“听说这里的英语田老师不错，但不让家长和老师单独见面，等试听确定报名后才能和田老师联系”。
而据“赵婷”说，自己教初中化学已经10多年，知道学生容易在哪些知识点丢分，在此培训机构代课也好几年了，学生都很喜欢她的课。但问及她是哪个学校的老师时，她笑而不答，只是说：“周末我都在这里代课，可带孩子来这里补课；如果实在不方便，我可以去家里给孩子补课”。
在“乐助教育”的宣传海报上，2013年至2015年在此代课的老师共30多名，“都是在职老师”。
另据学生家长提供的几份教师授课表显示，在这里代课的还有“蔺云秋”，初二语文老师；“王莹”，小学六年级语文老师；“杨花”，英语老师；“程妮娜”，初三英语老师。
而在“为学教育”，华商报记者看到，一名男老师给学生补高中化学。
10时45分，一名初三物理女老师给学生试听授课，该女老师姓“廖”，说是南郊一中学在职老师，询问名字和手机电话时也是笑而不答，“学校教育局查得紧， 这个不方便告诉”。
北郊某中学
老师给补习班介绍生源 学生硬着头皮来听
暗访期间，华商报记者了解到，培训机构从学校挖补课生源都有“绝招”，一般操作模式是“贿赂”老师，特别是班主任，把班上同学介绍到培训机构，学生和家长一般不敢声张，去补课就是。
“有省教育厅的禁令，我们才敢举报不道德的老师，直接赤裸裸地让孩子补课”一位初三学生家长气愤地说。
教育机构为了扩大生源，各学校、老师都要升学率，尤其是各班主任，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种现象：教师和培训机构双向合作，美其名曰“互惠互利”，补习机构目标是各校初三毕业班的班主任，班主任与学生沟通比较方便，学生和家长也易于接受。
补习机构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借地方，成立补习班，并采用游说，请吃饭、送购物卡等，要求班主任推荐学习较差的学生。为升学率和提成，教师就鼓动学生去补课，甚至劝说家长，想尽一切方法把差生送到外面补习。
那么，补习机构给老师的报酬如何计算呢？一般按人头向教师提供报酬，介绍一位学生大约500-1000元；老师在校外补课，特别是晚上对学生进行小班辅导，一个班十几个学生，时间一般为1-2小时，每个学生向培训机构交50-100元左右，其中，老师分七成。
12月3日晚8时许，华商报记者在北郊某中学附近一住宅小区就看见了补课的学生。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初三同学说，他们是被班主任推荐到这里补课的，“学习成绩不好，可能会影响升学率，本也不想来，但是班主任说了，唉！怎么办呢？只好硬着头皮来听”。
中学老师：
好学生都补 差生就没了不补课的理由
教育部门严厉禁止在校教师课外参加有偿补课，但补课依然上演，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学老师说，他有20年教龄，补课缘由首先是现在学生课业负担繁重，从中学来看，一进中学，主科猛增为七门，且每科老师都将本学科视为重中之重，就向学生下达具体任务，如有些教师某单元考试80分以下请家长，60分以下补考等。面对这样的要求，不少学生失去了方向感，丝毫不敢怠慢，只好出去补课。
其次是学习竞争日益激烈。课堂时间有限，没有谁能轻易拿到好成绩，基础好的同学都补课，基础差的学生就没有了不补的理由。
由竞争而引起的补课热主要有两种情况：程度较差的希望消除差距，而程度较好的希望扩大差距。
补课形式不断变花样，费用也逐年攀升。这位老师说，记得1999年时，老师的补课费用是每小时10元；后来是教师组织校外补习班，基本上每小时30元；现在是教师到补习机构兼职代课，“一对一”补课费一小时100元以上，价钱是机构和老师三七分成，机构“三”，老师“七”。许多教师直言不讳地说，校外补课收入远远大于正常的学校收入。
教务主任：
为多挣钱老师校内敷衍课外拼命
“教师在校外补课不仅损害了教师的社会形象，更为严重的是影响了学校教育教学改革的深化……”不愿透露姓名的初中教研组长认为，教师走穴会不专注于课堂教学，而是将大部分精力放在补习班上，从而导致对教材、学生缺少研究分析，备课、批改作业不认真，以及授课无计划，降低了单位时间内传授知识的含金量。
另外，有教师为吸引学生补课，补课内容超前，致使学生对课堂内容没兴趣，甚至有的学生过分依赖课后补习，忽略了学校的正规教育，课堂上课学生无精打采，似懂非懂，问他为什么？学生说，“这些知识我已经学过了”。
西安市一重点中学教务主任认为，面对现实生活，一些教师心里的师道尊严明显不敌其日益膨胀的经济欲求，比起教学质量更看重自己车子的质量，多挣钱的愿望使他们中有的在学校敷衍，在课外拼命，有的甚至在课堂减量，在课下补充，逼得学生不得不参加他的补课班。
他认识西安某中学的名师，个人专业能力非常不错，据他本人聊天时说，每月仅周末校外补课的收入就远超学校一月的工资，轻轻松松上课，不改作业，不坐班，何乐而不为呢？
编辑：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