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了的爱情诗
彦:可不可以介绍一下台湾的乡土派诗人“返复现象”?
郑:现在台湾的吴晟,他写的诗就有早期艾青的乡土味的感觉,或是受艾青影响的其他诗人的乡土感觉。这个完全是他本身的一种变化,而刚好也是一种交叉。
彦:这是不是意味着中国新诗还在兜圈子,并没有前进?
郑:文学也是一个形式的问题,在这个形式上是兜圈子。台湾的现代诗,从纪弦他们到现在,已经发展到相当的一个地步,因为内地没有经过一段时间,所以一些探索中的年轻人重复上世纪三十年代以前的启步时期,像顾城等人的诗,就是这样。
因为多少年来台湾受现代诗的影响,新一代诗人启步的正好是上世纪三十年代艾青所启步的。
不是整个台湾的诗人都这样,一部分还在走他们自己的道路。
彦:您年轻时涉猎过中国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新诗,您对那时的新诗有什么意见?
郑:我很年轻时就觉得中国的新诗有许多的缺憾,除了少数几个诗人之外,读新诗得不到满足。语言上面缺憾是严重的,因为使用语言的能力不够,平凡化了诗的艺术成就,还有意象比较呆滞、受制,不够活跃。
在抗战时,大家写抗战诗,诗流于口号,因为语言的不成功,我觉得许多的感情,不是很深沉的,多是一种很激动的泛情。
以上这个访问虽然是多年前做的,但是现在读来,仍然很有参考价值。
今年六月二十五日,郑愁予在香港城市大学举办了“郑愁予谈现代诗”公开讲座,谈到他的诗歌创作历程,可以与上面的访问互为补充。
郑氏特别提到他写的第一首诗歌《矿工》的背景。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写诗,写于一九四八年的处女作是《矿工》。
当时他就读于英国教会在北平办的名校,成绩好的学生,毕业后可以直接升读燕京大学。
学校实行的是英国人的教育方法,非常严格,学生平日不能离开学校,只能在星期六晚上,当家长的信送到学校,门房把你的名牌翻过来,你才能回家去,翌日便要回到学校,他就是这样度过了两年。
暑假的时候,郑氏和同学一起去放地炮,他看见矿工的小孩在煤矿门口玩,等待父亲出来,回去后便写了第一首诗《矿工》,第二天参加北京大学的暑期文艺营时交给老师。
郑氏常自称:“我是抗战的儿童”。他第一本诗集便是抗战的产品,那是他十六岁自费出版的《草鞋与筏子》。
多年后,郑氏在台湾一个音乐会回忆时说:“草鞋是我们战士抗战的时候,没有皮靴穿;过河时没有船,就当地砍竹子,编成筏子过河,所以我用这个意象写了我的第一本诗集,可见我心里顾念的是民族、国家、命运。”
此后郑氏又说:“我抒情的层次逐渐地增加了,但和一般写作的人相反的是,我不是从个人走向公众,而是从公众走向自己。后来都收在《草鞋与筏子》诗集里,带到台湾之后烧掉了。那些纸页烧掉了,却在写诗的历程上得到某种新生,重写之后,复活了的面貌就是所谓的爱情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