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刻御医”陈卉丽:从爱一个人到爱上它们
本不该和她有交集
然而,一次邂逅,便是不解之缘。
八年
是偶然?是宿缘?
不知道
于我而言
她不是我的信仰
她是我的使命
我叫陈卉丽
重庆大足石刻研究院文物保护工程中心主任
1995年,为了和丈夫不再两地相思
我来到了大足石刻博物馆
成了一名文物监测员
这对我,一个曾经的纺织女工来说
是一扇通往未知的“秘境”之门
两年后,我更是背着众人犹疑的眼光
涉足馆内技术含量最高的工种
——文物修复
人说,因为爱情,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我因爱而来,也爱上了这里的一切。
四川 重庆 大足
这里有5万余尊石刻造像,
代表了公元9世纪至13世纪世界石窟艺术的最高水平,
被誉为世界石窟艺术史上最后的丰碑。
1999年,大足石刻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在这里
初唐的蓬勃,盛唐的气韵,两宋的精美与生动,
那些神圣的、壮观的
那些世俗的、人间的
慈悲虽在、容颜却改。
指尖滑过这些不会说话的石菩萨,
我内心深处的柔情无声中被深深触动。
而她,尤其不同。
我仍清楚地记得
2008年6月12日上午,
当领导安排我作为大足石刻研究院现场技术负责人
带领团队参与“一号工程”时,
内心的激动。
“一号工程”即大足石刻千手观音造像修复工程,
是国家文物局2008年5月确定的全国石质文物保护项目。
这次修复无论对我自己,还是对中国文物的保护来说,
都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挑战。
800余年风雨侵蚀,
34种病害,
830只手病症各不同,
残缺440处,
普度众生的千手观音如今却难以自度。
心疼之余,我更感到责任之重。
修复工作难度大、技术要求高、所涉学科广,
为了“对症下药”,我带领团队整天“泡”在修复现场和方案堆里,
常常为了一个小细节而辗转难眠。
为了找到最佳的加固剂,
我们用了3年1000多天的时间,
从10多种材料中提取剂量,
反复进行实验100余次,
才最终确定3%为加固剂浓度。
为了主尊一只曾被后人补塑的主手
为了坚守文物修复的真实性原则
我们查阅了大量的文献资料以及佛教经典
我们实地考察了四川、河北、山东等地30多座石窟的观音像
最终按照对称原则,采用了“可拆卸式”修复法,
在保证造像艺术完整性的同时,
也为后人修复留下了空间。
而这一修复思路也得到了业界的一致认可。
八年的修复历程=
1032张调查表
35000个数据
297张手绘病害图
335幅病害矢量图,
20000余张现状照片
1066个修复方案
也=
3000多个日夜的彷徨和焦虑
长期嗅着刺鼻的材料味
粘得一身尘土
夏天不能吹空调
冬天不能用烤炉
冻疮、蚊虫叮咬、颈椎腰椎病、化学试剂过敏……
谁还没为“所爱”受过伤。
我还记得,我的同事雷雨
在千手观音修复快接近尾声的一天,突然晕倒在地
很快被确诊为甲状腺肿瘤,必须马上手术。
然而她却流着泪告诉我,
她热爱这个岗位,无论如何都要站好最后的一班岗……
其实我们还患上一种更严重的“病”,
那就是无论走到哪里,
只要看见文物,就会不由自主地盯着看,
看它
有没有病害
有了病害怎么治
在别人看来似乎有点“神经质”,
但其实是热爱和责任使然下
自然流露出的一种职业本能。
作为组长,我完成了
千手观音造像80只手、
20件法器的修复方案编制、
本体修复和修复技术报告编写……
而最重要的成果是
我总结出石刻修复“望闻问切”四诊法,
准确率达95%。
相信,会帮到更多的石菩萨重现光彩、延年益寿。
一关又一关,
面对修复后金灿灿的千手观音给世人带来的无限感动和震撼,
我禁不住眼眶湿润:“这辈子,值了!”
在我心中,文物不是冷冰冰的石头,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而生命只有一次。
每当和它们对视时,我都仿佛听见它们的倾诉
沧海桑田的变幻
人间世事的无常
尽收眼底的风霜
隐于心中的悲悯
所有这些,都在它们身上刻下印记
从爱一个人,到爱一座城,
直至爱上不说话的石菩萨
无关“冥冥”
无关“注定”
是时间锤炼的真实打动着我
是传承赋予的责任感召着我
23年?不止
文物修复,是我一生的修行
既然我已踏上这条道路,
那么,任何东西都不应妨碍我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康德
编辑:刘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