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谷香
夏天的宁陕,是让人最不舍的季节。天蓝了,云白了,山绿了,花开了。清爽的风儿缱绻的在窗前游走,空气中都是明朗和湿润的气息。而广袤的森林和掩映林间的大地则给了我们更多地惊喜。红的,黄的,绿的,紫的,是各色鲜嫩欲滴的瓜蔬。在森林里探头探脑张望的,是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菌子。走在路边不经意就会调皮的掐你一下的,是多刺而美味的野果子。这些都是大自然最深情的馈赠,让每一个经过这片土地的人们都会情不自禁的驻足停留。
而我最贪恋的,只有那苞谷香。
清晨的集市上,不用吆喝,买早点的人们在这个时节就如同约好了似的,一股脑儿停留在那一大篮一大筐的煮苞谷前。香糯Q弹的这一个味儿是宁陕人已无法戒掉的情感。如果有外地游客来,好心的大妈还会亮着嗓门说,莫选那个大的哦,小的是糯苞谷,更香!是啊,捧在手心的,已经远不是一种植物的果实,它是一份儿时的记忆,梦里的追寻,故乡的牵念。
我出生在一个叫狮子坝的小村子,长大了许多记忆已经因为离开太久而变得模糊。而常常在午夜梦回中清晰闪现的,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苞谷林。绿油油的,精神抖擞的在卯着劲儿生长。我和弟弟按照妈妈的吩咐去掰苞谷,小小的我们一走进林子里便被淹没了似的,穿行其间,一不小心便会被苞谷叶锋利的边缘在指尖拉开一个小口子。而不管不顾的我们嬉戏着在林子里捉迷藏,偷偷撕开一个个长着胡子的苞谷棒子。遇到鲜嫩的,一掐,多汁的苞米就会恰好喷到探询的嘴角,嗯嗯,是甜甜的味道哦。一路疯跑着回到家看着妈妈把新鲜的苞米塞进火旺旺的灶洞里,听着一阵阵“砰”“砰”的爆米花声音传来,焦急的拿出烤得黄亮亮的烧苞谷,却又会为妈妈给我们分的大小不均而吵吵嚷嚷。而等到秋风送爽,成熟的苞谷被大人们用背篓收回院子里,外公会仔细的把一个个金灿灿的棒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一排排,一串串,就是那个季节最美的风景。当然,我和弟弟心心念念的,还有一件极美的事儿。乘着大人们收苞谷的间隙,我们在那小山般堆砌的苞谷杆中寻找我们的美味。印象中这是童年生活里最特别的一种“水果”吧。大多数的苞谷杆都是淡淡的涩味,却也有个别的会是甘甜而多汁。为了追寻美味,我们不得不尝遍我们挑选出的看似甘甜的杆儿。一不小心,苞谷杆儿就会划破嘴角或者夹住舌尖,看着各自的窘样,不自觉地便笑出了声。童年便在这样的吵吵嚷嚷笑笑闹闹中过去了。
岁月不会因为我们的眷恋而停留。如今执拗的爱这苞谷香,却总是一份再也回不去的美好的记忆。在这浮世繁华里,山珍海味,琳琅满目,许多时候连品味的欲望都失去了。只在看着人们肆意浪费食物的时候,在追着孩子喂饭的时候,想起那清苦的年代里最纯粹的快乐与美好。我们得到了什么,又究竟失去了什么,原来这样值得思考。
如果可以,我愿意重新追寻那一座掩映在青山深处的小屋,追寻散学后疾步赶回家刚绕过山头就能看见的那一缕炊烟,追寻夜空下靠在外公的怀里看着他指着对面黝黑的山洼讲述林子里的那一段传说,追寻清晨里捏着母亲给煮好的苞谷蹦跳着去学校时头顶的那一片阳光,追寻父亲举着火把带我们姐弟俩走七、八里山路去赶一场电影的那一抹光芒。
如果没有如果,我便还是像现在这样。在市场里此起彼伏的叫卖中为儿子耐心的挑选几个热腾腾的新苞谷,看着他啃得满脸狼藉,我吃得心满意足,便喃喃的说,嗯,嗯,苞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