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行业利润被逐级抽取 基层承包人“进退两难”

漫画 董超

不足20平米的房间里，陈翔懊恼地坐着，神情憔悴，抽着闷烟。他已经停业三天，期间曾通过电话和快递加盟商老板协商，但仍然没有要回押金和部分派件费近两万元。

“我只有将我承包的区域转出，才能拿到这笔费用。”陈翔说，转手承包区的网帖在网上挂了半个多月，至今无人问津。“我投资8万元入行，却落得如此的下场。”

记者连日调查得知，目前快递行业加盟、承包、退出机制并不完善，成本风险被转嫁给承包人，而利润则越来越薄，承包人想顺利退出也困难重重。如遇矛盾，承包双方难寻有效调解方式，承包人往往进退两难。

老板“亏得”兼员工

7月中旬，陈翔拿出8万元涉足快递行业，购买了面包车、三轮车和电动自行车、扫描仪等设备，雇请了一两名业务员，准备在这行“淘金”。

陈翔接手的区域在高校附近，暑假派件量较少，尽管付给业务员的工资不高，业务员愿意继续做。一个月后，陈翔核算了收入和支出，发现亏损了好几千元。“我需要租房吃饭、维护车辆，给业务员发工资，还需要接受公司延误件罚款。”陈翔称，本以为熬过这个月，生意会有起色，没想到遇到新危机。

高校开学后，派件量激增，但收件量没有增加。工作强度越来越高，但利润没增长多少。几名业务员嫌工资过低离职，陈翔只得找学生做兼职，后来做兼职的学生也走了。他就只得自己送，没送几天，就病倒了。

“这边派件量大，很少有收件业务。派件费每单0.9元，即使每天有500单，月底结算也赚不了多少钱。”陈翔说，利润太少，根本就不能招业务员。

利润被逐级抽取

提到此次承包经历，陈翔总感觉自己被“坑”了。他每天早上9点出门，要忙到晚上9点才能休息，期间只能在街边小摊吃点炒饭。“自从来这边，就没有好好吃过饭，如今身体也累垮了，不知道为何会亏这么多钱。”

记者走访多家快递承包网点得知，承包人也被称为“基层加盟商”。武汉快递市场多采取加盟承包制，以申通快递为例，在各行政区域都有分拨中心，而这些分拨中心很多都由加盟商负责。快递是劳动密集型行业，个人精力有限，加盟商再次划分区域，这些区域多为承包制，交由承包人负责经营。

在收件环节，承包人需要以不同的形式向加盟商上交部分利润。而在派件环节，加盟商则会克扣部分派单费，用来支付成本和赚取利润。如果加盟或转包的层级越多，这种逐级压薄利润的情况就越严重，这就形成了加盟商“大鱼吃小鱼”模式。

圆通快递承包人刘明告诉记者，快递行业中，承包人生存很困难，派件每单都会有一点利润，但这笔利润，多数承包人都补贴给了业务员。“业务员工作强度大，如果不能在派收件环节进行激励，很难留住业务员。”刘明称，如果承包区域收件量少，则必定遭遇亏损。

据了解，加盟商通过转嫁成本，可以尽量减少亏损实现盈利，而承包人不仅会被逐级抽取利润，还要承担逐渐提高的运营成本。这就导致加盟商可以挣到钱，送快递的业务员也能挣到钱，但中间的承包人就会成为“冤大头”。

风险承包人承担

在陈翔与加盟公司签订的合同上，约定“承包人盈亏自负，安全自负”、“派件时快件丢失，由承包人独立承担”、“承包人不得擅自进行转包”、“如果业务量有减无增，公司有权终止合同并只退一半押金”。类似的约定还有好几条，总之，加盟商和承包人就是合作关系，承包人遭遇各类风险都与加盟商无关。

陈翔说，按照合同规定，他累病了，加盟公司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他虽然是该公司名义上的业务员，但和加盟公司没有任何劳务关系。而倘若招聘的业务员出现事故或病倒，则极有可能会让陈翔承担责任。

周伟2010年进入快递行业，是韵达快递某区域的加盟商。在他看来，该承包模式有不合理之处：加盟商招募业务员，继而将业务员变成“合伙人”，只管逐级收取利润，剥离成本和风险。“短期内或许有人会选择成为承包人，如果看不到利润，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武汉诚信中通速递有限公司总经理蓝柏诚则表示，目前的承包模式虽有弊端，但是目前最有利于快递行业发展的模式，“它有助于提升业务员的积极性，鼓励他们为自己打工。如果采取员工制，则可能导致员工‘出工不出力’，这显然会损害加盟商的利益。”

想退出就要找好“下家”

身体吃不消，很难招到业务员，每个月都可能面临亏损，还要承担较高风险。眼见“淘金”梦碎，陈翔决定尽快离开这行，当他向加盟商老板提出退出承包时，则被老板要求寻找“下家”。

按照行业规则，如果要退出承包，就要帮忙找到“下家”，如果找不到，就需要继续帮忙送快递。陈翔只得坚持边送快递边找“下家”，由于其所在区域收件量少，根本就没有人前来询问。如果找不到“下家”，而承包人执意离开，加盟商就会以拒绝退还押金和派件费的方式抵御过渡期风险，风险仍然被转嫁给承包人。

业内人士介绍，承包区域划分有较强的主观性，加盟商会将比较挣钱的区域直营或者交由亲友负责，比较难挣钱或不挣钱的区域，加盟商会将其用作承包区，转包给业务员。商业网点多的区域，收件量就多些，居民区则多为派件。

“快递行业处于饱和状态，利益格局都已成型。现在进入这行风险较大，极有可能会承包到不好的区域。如果想退出，也会遇到很多困难。”周伟说，有些加盟商会选择退押金和派件费，但多数加盟商不会轻易退钱。

进入快递行业十几年的李文则表示，类似的退出纠纷在业内比较普遍，由于快递实行层层代理，就会逐级上交押金，而经营决定权则掌握在上一级加盟商手中，一旦没按合约期限退出，押金就可能被加盟商拿走。

盲目入行风险大

蓝柏诚表示，很多承包人对快递行业并不了解，只听到加盟商和转让人的夸大说辞，而没有深入去考察市场，他们会很迫切地进入该行业。“普遍的情况是，刚入行可能就会面临亏损，有些承包人明白行情，能够承受初始阶段的亏损，并最终实现盈利，而对行业没有丝毫了解的承包人，就会立刻选择退出。”

“由于承包人对整个行业的规则不懂，就会遇到各种问题，会直接损害加盟公司的利益。”蓝柏诚称，他通常会建议承包人先“跟班学习”，对快递行情有基本判断再选择加入，盲目入行可能会过早退出，损害自身和公司的利益。“目前承包区域划分存在利益分配不均的问题，有些承包区域想赚钱比较困难，快递承包存在较高风险。”

李文表示，现在各类成本都在上涨，如果承包区域派件量大且商业网点少，就只能忙于应对派件，而没有精力去发展客户，只派件很难挣钱，更请不起业务员，承包人“单干”会异常忙碌，也会增加各类风险。

据了解，今年快递行业竞争尤其激烈，4月份以来，各类快递优惠活动较多，价格战此起彼伏，行情并不好，许多快递公司都在亏本运营。在这种背景下，许多承包人也只能亏本运营，部分承包人难以坚持只得选择“跑路”，这导致转让量增加，许多新手被吸引进来，亏损更加普遍，退出引发的纠纷也日益增多。

全身而退不容易

记者在网上查询发现，武汉市内每天约有30家承包网点选择转让，而讨要押金和派件费的咨询也充斥网络。

省邮政管理局市场监管处黄行泉认为，加盟商可能会采取付酬或承包的方式开展业务，这些只是内部结算方式不一样，加盟承包是合法经营行为。如果加盟区域出现矛盾，则一般由加盟公司或公司总部内部处理。

据悉，目前的加盟模式对加盟公司约束力并不强，许多问题只能由加盟公司自行解决。“如果加盟公司不退押金和派件费，我们也只能进行协调。”蓝柏诚说，承包人要想顺利退出，最好的办法就是转让，如果难以协商解决退出问题，只能准备“打官司”。周伟称，如果很想争取这笔费用，确实只能通过司法程序，但过程繁琐不一定能讨回损失。

眼看找不到“下家”，陈翔贱卖了一些快递设备，加盟商坚称陈翔退出给公司造成严重损失，押金和派件费不会退还。卖设备换了几千元，陈翔补上了业务员的工资。“业务员当时说走就走，逼我写欠债白条，为啥我就不能说退出就退出。”陈翔很难要到押金和派件费，最终只得开着那辆面包车回老家。(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除黄行泉、蓝柏诚外均为化名。)(见习记者 欧阳崧 记者 宋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