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江新洲

20.07.2020  00:28

  

  新华社江西九江7月19日电 题:鏖战江新洲

  新华社记者余贤红、黄浩然、刘夏村

  暮色苍茫,江新洲江水环伺,如一叶扁舟孤悬长江,在汹涌的洪水中飘摇。

  历史上,九江江新洲每逢大汛必罹水患。今年6月下旬以来,受持续强降雨和上游来水影响,江新洲水位持续上涨,汛情告急。四千江洲儿郎闻“”而归,一千余名人民子弟兵开赴一线,传承着生生不息的抗洪精神。

  入夜,一身迷彩服的江洲镇柳洲村村支书洪棉雪站在坝上,粗糙的手里攥着一把自制木尺,如战士紧握着钢枪,看着浑浊的洪水一点点往下退。“保住堤就是保住了家,这是我们江新洲人的信念!

  

  这是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一角(7月17日摄,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周密 摄

  水进,人进!

  7月11日晚8点,暴雨如注,雷电交加。

  长江九江水位高达22.61米,高过坝面20多公分,洪水不断往上涨,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可能洪水漫堤。

  51岁的江洲镇江洲村村支书余乃胜站在堤坝外的江水中,用后背挡住风浪冲击,双手接过递来的沙袋,弓着身子加固子坝,雨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江洲镇柳州村村支书洪棉雪探查堤坝底部情况(7月12日摄)。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那晚,余乃胜和40多个同村人一宿没睡,愣是用1米高的子坝,挡住了肆虐的洪水。“这1米,就是我们的生命线。”事后,余乃胜等人仍心有余悸。

  与洪水搏击的决心,源自对水患的刻骨铭心。

  22年前的1998年,同样是一个暴雨之夜,肆虐的洪水撕开了在21米以上的高水位里浸泡了39天的江新洲大堤,一夜间房倒田淹,数万人的家没了。翌日清晨,地势较高的南堤上,不少转移出来的村里人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被淹没的家园,无可奈何。

  从那之后,江新洲变了。

  江洲镇党委书记陈世超说,之后每届镇党委都把改善水利设施放在重中之重,堤坝逐年加固,警戒线更是从20米降低到19.5米,为的就是能够早做准备,与洪水抢时间。

  长江水位持续上涨。早在7月4日,洪水一过19米,按照省市的防汛部署,镇里就启动了应急预案,7月5日所有大堤都做好了清障打桩、安装电灯等准备。

  “汛期还没到,就备好了沙石、编织袋等防汛物资!”52岁的江洲镇蔡洲村村民左自强回忆说,过去大水来了,才会过江运物资。有一次实在来不及,大家就从家里拿出10余袋、每袋重180多斤的蚕豆,一袋一袋往水里丢,那可是刚刚从地里收上来的。

  水进,人进。与洪水缠斗多年,堤坝在“生长”,防汛机制在“改善”,人的勇气与韧劲在“磨砺”——

  7月12日,长江九江水位达到22.81米,高过坝面40多公分,不少老人都觉得“这次又要悬了”,可洪棉雪偏偏不信邪。

  

  江洲镇柳州村村支书洪棉雪(中)帮助工作人员卸下防汛物资(7月12日摄)。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面对担心,面对堤坝上冒出的一个又一个渗漏点,洪棉雪铁了心要和洪水斗。他用父亲教过的老办法,子坝外再加一道坝,同时创新做法,在漏水处填上子坝一半高的泥沙,有效处置了险情,挺过了艰难时刻。

  “这么高的水位我们坚持了13个小时,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陈世超说。

  堤在,家在!

  7月13日,江洲渡口。

  从市区开往岛上的轮渡一靠岸,数以百计的摩托“铁骑”、车辆蜂拥而下。

  孤岛防汛,最缺的是人。江新洲常住人口约7000人,很多人都外出务工,岛上实际可用劳动力不足千人。“江洲儿郎,汛情紧急,家乡盼你回家支援。”面对罕见洪水,7月10日,当地不得已发出一封情真意切的防汛“家书”,号召青壮年游子返乡抗洪,守卫家园。

  

  在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的防洪大堤上,防汛人员在搬运沙袋,加固堤坝,他们中大部分是主动返乡参与防汛人员(7月13日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团洲村村民余海松供职于上海一家水利公司,在手机上看到这条消息,心里一揪,第一想法是回家,但又担心公司业务繁忙不肯答应,心中忐忑不安。在得到公司肯定的答复后,余海松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立刻冲到了火车站。

  没有买到高铁动车票,就坐十几个小时的慢车。7月15日,他到达九江时已是晚上10点,第二天坐最早的一班轮渡上岛,家都没回,直奔北堤。

  “先回家再上堤,得绕10多公里,我不想把时间耽误在路上。”余海松说。

  问及为何不远千里返乡防汛,他说:“22年前江新洲破坝,洪水冲毁了我的家,每每回想这段遭遇,就锥心地痛。

  

  在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的防洪大堤上,防汛人员在搬运沙袋,加固堤坝,他们中大部分是主动返乡参与防汛人员(7月13日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堤在,家在。对多次遭遇洪水漫灌的江新洲人来说,对家的眷恋尤为强烈。

  “当年破坝,整个江新洲花了10年时间才恢复元气,我们再也不想当‘难民’了。”56岁的装修工人王南桥说,自己年轻时就和父辈们一起挑土筑坝,付出了多少血汗,经历了多少困苦,才有了今天的家园。

  “500元一天的工钱不赚了,我要回去守大堤!”王南桥说。

  江洲镇官场村村民邹巧玉喜欢和村里姐妹跳广场舞,但后来由于不少人陆续搬到了市区居住,一年到头很难凑齐。今年防汛,她惊讶地发现,许久未见的姐妹们都回来了。

  最困难的时候,邹巧玉和十多个姐妹组成增援队,哪里人不够就去哪里。“一般的防汛,我们只负责在家做饭。但这次不一样,人手太紧了。”邹巧玉说,一包沙子四五十斤,一人扛不动就两人抬。

  

  在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的126防汛哨所,主动返乡参与防汛的青年张洋(右)和同学黄傲一起装填沙袋(7月13日摄)。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在江新洲最吃劲的几天里,全岛回来了4000多位青壮年。大家顶着大雨日夜奋战,或巡堤查险,或装沙垒坝。饿了,就随便扒两口;困了,就躺在哨所眯一会,拼尽全力只为把家守住。

  1998年9月,江新洲南堤的安置大棚里,一个女娃呱呱坠地,父母给她取名“志江”;在洪水中出生的志江,今年刚大学毕业,二话没说便扛起铁锹上了大堤。

  心齐,无惧!

  68岁的梅俊洲是后埂村的老支书,近半个月来每天在1.5公里长的堤段上走4个来回巡堤,步伐慢不是因为腿脚不便,而是想看得更细。

  他说,每到汛期都是自己压力最大的时候,到了夜里两三点都睡不着,闭上眼睛都是堤坝。当了20多年的村干部,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村里有人说梅俊洲是“憨巴”,他自己却觉得还有更“”的。

  时间拨回到22年前,梅俊洲依然记得,为了堵住洪水冲刷坝体形成的涵洞,保住村民生命财产安全,13名镇、村干部推着一艘渔船二话没说就跳了下去,没成想遇上漩涡,一下子连船带人全卷了进去。当时大家都以为人没了,幸好被冲到附近田地里,捡回了命。

  在那之后,梅俊洲逐渐成为一名熟知险工险段、懂得紧急处置险情的“大坝医生”。他说,经过干部群众多年的付出,这段土坝成了守卫百姓的“福坝”。

  心里装着人民,行动才能义无反顾。

  

  渡轮载着撤离的居民航行在长江水面(7月12日摄)。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7月12日,由于长江水位居高不下,柴桑区江洲镇防汛抗旱指挥部根据应急预案,果断发布通知,全镇老幼病残必须全部转移。

  转移过程中,一些独居老人放心不下家中电器,后埂村现任村支书周衍胜二话没说,光着膀子就把近百斤的冰箱驮在背上,搬上了二楼。

  

  在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的防洪大堤上,主动返乡参与防汛的青年熊朝剑(右)和徐冬冬在搬运沙袋加固堤坝(7月13日摄)。新华社记者 彭昭之 摄

  柴桑区委书记骆效农感慨说,对老百姓有求必应,老百姓才能相信我们。仅一天时间,江新洲就转移出两千多人。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20多年前,一首讴歌人民子弟兵抗洪抢险的歌曲传唱大江南北。

  时空变幻,又逢大汛,在战士们当年踏过的堤坝上,新一茬年轻子弟兵再次奋不顾身。

  装填600方沙土,两万八千多个沙袋,抢筑960多米长子堤……11日雨夜,武警九江支队教导队代理排长孟德帅和50名年轻战士,争分夺秒、奋战一宿,江新洲北堤坝面最低的九洲段挡住了洪水漫堤。

  “把最难最险的堤段交给我们,这是百姓对我们的信任。”孟德帅说。

  在40多公里长的江新洲大堤,从各地开赴而来的1500多名战士日夜坚守;在赣鄱大地,截至7月18日19时,全省累计投入抗洪抢险人力206.24万人次……

  17日上午,“长江二号洪水”在上游形成。18日中午12时,长江九江水位22.17米,仍超警戒线2.17米,防汛形势依然严峻,战斗在继续。

  27岁的张恒是新洲垦殖场村民,曾在天安门国旗护卫队服役。洪水来袭,内涝严重,家被水围住了,张恒每天用船推着行动不便的父亲蹚水走出来,一起巡堤查险。

  

  在江西省九江市柴桑区江新洲,张恒扶正防洪哨所前插的国旗(7月16日摄)。新华社记者 周密 摄

  防汛间隙,不经意间看到堤坝上飘扬的五星红旗,张恒总会挺直腰杆。他说:“过去扛国旗,如今扛沙袋,为的都是一个家。

编辑:赵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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